第36章(1 / 1)

只见桌前坐着一男子,手执酒壶,身躯懒散,已然微醺。待见到由侍卫领着的顾陵川后,他那带着醉意的双眼,忽然一凝,迷蒙尽散,取而代之的是清醒肃然的神色,只见他缓缓坐直,放下酒壶,语气郑重地向顾陵川说道:“怀远,助我!”

第三十八章 真相

“臣顾陵川,叩见二皇子殿下。”

顾陵川俯身下跪,礼尚未行毕,便被侍卫搀扶起身,显然是奉了二皇子宇文涣的授意。

此时,二皇子宇文涣哪还有先前的醉态,只见他眉眼温和,温文尔雅,一副文人做派。

“怀远,我知你大病初愈,酒不可饮,已命人备了壶老君眉。”

怀远二字,是当年皇上于大殿之上,钦点顾陵川为探花郎时,亲自所赐。

圣上寄望他心怀天下,志存高远,做一名良臣。此字一出,朝堂顿时掀起不小波澜,明眼人皆知,这不仅仅是恩宠,更是将他视作辅佐未来储君的人才来培养。

当时,大伯顾行之是这么劝诫他的:“皇上如此器重于你,你自更当谨言慎行,洁身自好。在翰林院安分做学问,莫与是非牵扯过深。”

顾陵川亦深知此道理,谨守分寸,在踏入翰林院伊始,便主动投身于皇室书籍的整理事务,以避朝堂风波。

彼时的二皇子宇文涣,素有“书痴”之称,圣上曾戏言他是“只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事的书虫一只”。他痴迷于诗词经义,恰逢书籍整理之事,便也参与其中,因而与顾陵川渐生些许交集。日积月累,两人惺惺相惜,只是为了避嫌,二人友谊未曾摆在明面之上。

宇文涣与太子宇文洵皆为皇后所出,兄弟俩在皇上未立国前便出生,从小一起长大,没有立国后繁文缛节的束缚,故感情极为深厚。太子宇文洵曾授意皇弟宇文涣,借在翰林院之机,网罗可用之才。宇文涣念及兄弟情谊,破例试探了顾陵川,然而在察觉其无意卷入权谋后,便不再多言,作罢此事。

在宇文涣看来,太子是帝后的嫡长子,这是占了嫡。二是太子性情仁厚,这是占了德。如此天经地义的储君之位,纵使皇贵妃再如何撺掇,也撼动不了。然而,埋没在书山诗海多年的他,早已忘了史书所载的恶,终究是人间险恶的冰山一角。他欲以己度人,却未曾想,若那人本就是只恶鬼,他便永远无法真正度出其恶到底有多深。

“你受伤之后,父皇虽曾责怪皇兄办事不利,却也知是意外,并未过多苛责。可不知怎的,宫中谣言四起。人言,若非你临时替了老三,如今昏迷不醒的,便是他。”

“古刹国使团离去后,定国公忽然传信,揭发皇兄曾与古刹使臣密谈,欲借古刹之手挑起边境争端,使定国公分心,自己则趁乱夺位。皇兄得知后,大笑道:‘吾舅父命丧古刹国人之手,我又怎会与之合谋?况我已是太子,又何需篡位?’”

众所周知,太子的舅父,即皇后的亲弟,年岁较皇帝与定国公皆幼,当年皇上与前朝争夺疆土时,因年纪尚轻,并未如定国公一般在军中担任要职。立国初期,尚未封后,皇后与贵妃之间暗自较劲。为了成为长姐的助力,他主动请旨,愿去边疆平乱,分皇上之忧。然大军未至,便遭伏击,全军覆没。皇后悲痛欲绝,朝中大臣纷纷上表劝谏,皇帝遂以皇后丧亲为由,册封后位。而定国公亦于同年上表,自请镇守边疆。

“皇兄及其谋士皆以为,这是梁贵妃与定国公的又一缪计,故置之不理,未曾深究。谁料,定国公竟从古刹送来一名女子,此女眉眼间,竟与舅父有九分相似。定国公言,舅父并未战死,而是在古刹做起了贵婿,阴差阳错之下,他没有揭露自己身份,而是留在古刹,隐姓埋名,听命于母后与皇兄,暗中监视定国公,必要时以古刹之名取其性命,以绝皇兄后顾之忧。”

“好巧不巧,老三于京外狩猎之时,偶然发现一支训练精密的暗卫。他受伤中箭,冒死回京。他命人暗中探查,依箭头工艺,追查其来路。最终,矛头竟指向了太子妃的母族。至此,又是一盆污水泼向皇兄。”

宇文涣低笑一声,笑意却寒凉如冰:“证据越来越多,人证物证皆有,皇兄百口莫辩。”

“之后,父皇八百里加急将定国公召回京城,于御书房将我等皇亲近臣召集在一起,想听听皇兄与他们当面对质。临上书房前,我告知皇兄定会尽力争辩,他却将我压了下来。皇兄言,他们的计谋太过周密毒辣,不仅仅是陷他于不义,更连母后也不放过,他要我置身事外,否则便中了定国公欲将母后一脉一网打尽的诡计之中!”

“对峙当场,他们言,从一开始母后与舅父便一起下了这盘棋,以舅父之死,换母后凤位。再以舅父之死,引得定国公不得不放弃妻儿,镇守边关,以表忠心。如今,母后已逝,皇贵妃得势。所以皇兄为保皇储之位,与舅父再次联手,故技重施,妄图以古刹挑起纷争,引得定国公自顾不暇,而后以皇兄的暗卫逼宫,一举夺位。”

“父皇震怒,当即命人拿下皇兄,谁料,皇兄早有准备。”

只见,宇文涣双眼泛红,将壶中之酒,一饮而尽,继续道:“皇兄当着父皇的面,饮下毒酒,以死自证清白。”

“皇兄停灵当日,我才得以见到皇嫂。原来皇兄早已留了遗言与我,他言:‘我若不死,则牵连甚广。上至母后清誉,下至妻儿氏族,便是你,我的胞弟,也难逃毒手。我死后,愿父皇念及父子情分,放过他人。’”

“果然,父皇最终仅以‘太子薨逝’下达哀诏,而那名古刹女子则在当日被秘密处决。至于其他人,无一受到惩罚。此事至此结束,当日之事再无人敢提及。”

说罢,宇文涣猛然起身,将手中酒壶狠狠地砸在地上!

“怀远!”

他双目决绝地盯着顾陵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助我查清真相,还皇兄,母后、舅父以清白!若只有胜者才能书写这天下,那我便与他们争一争这个皇位!”

待听完宇文涣细述来龙去脉后,顾陵川缓缓执起茶壶,倾茶入杯。一番哀思之后,他轻轻举杯,而后将茶水洒落于地,以敬枉死的太子。

第三十九章 焚香见礼

而天高皇帝远的开原,虽依制于一年国丧期间,停歇酒食乐舞三月,但整座城镇的哀伤远不及京城浓重。在寻常百姓眼中,衣食住行才是最紧要的,哪怕再换一次天,只要吃饱穿暖,便是安好。

在这三个月里,顾老夫人为章韵竹安排了两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第一件,便是请陈大夫施术,对章韵竹的舌根进行修复。临行医治前,陈大夫郑重地将其中风险与利害一一说明:“此术最关键之处,在于如何快、准、狠地去除多余筋肉,而不伤及主要脉络。稍有不慎,一刀下去便成死肉,得不偿失。”

顾老夫人听后,便打起了退堂鼓,她担忧不已地握着章韵竹的手,劝道:“如今这样已是很好,要不咱们不做了?”

章韵竹明白老夫人的关切,然而她对自身情况了然于心,又凭借前世所学的知识,安抚了老夫人后,便坚定地请陈大夫放心施术,并亲手写下“风险自负”四个大字。

经过三个月的精心调养,再加上她严格遵循自己制定的康复训练,如今,她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

此乃第一件大事。

这第二件事说来就有一些妙了。

因国丧之故,许多官宦或富贵人家原本用于增进情谊、活络关系的诗会、宴会及赏花会,不是停办,便是改了名目。譬如,开原知县夫人的寿宴,便改为了前往寺庙焚香祈福。

顾老夫人正巧借此机会,将章韵竹推到了明面上。川儿不是说无名无份吗?既然冲喜之事无法公诸于世,那她老人家换个法子便是。若是连这点法子都想不出来,那么她算是白管了顾家十余年的产业。

“祖母。”

莺啼入耳,婉转美妙,只祖母二字,就让顾老夫人心花怒发。

已是入冬时节,只见章韵竹披着一件金丝绣云纹的绯红色斗篷,一张小脸被那一圈白狐狸毛镶嵌的毛领子衬得红扑扑的,整个人娇俏灵动,恍若雪中红梅。

顾老夫人看着章韵竹如此俏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心里欢喜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派人把那个长着榆木脑袋的孙儿从京城拖回开原,好叫他亲眼看看这般水灵娇俏的姑娘!

“瞧瞧,瞧瞧!”

三个月的调养果然没有白费,得意的表情溢于言表,她止不住地跟身旁的陈嬷嬷夸耀:“这才是我顾家孩子该有的俊俏模样。”

说着,便拉过章韵竹的手,道:“来,今日祖母带你去见见人!”

此次祈福之行所去的寺庙,名为菩提寺,乃开原一带香火最盛之地。虽坐落于城郊,但因善男信女众多,通往寺庙的这条官道也比旁处修缮得更加平整宽阔,马车行驶其上,稳妥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