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便不再看他,而是将另一只小猫也抱在了怀中,留下一班不敢吭声的孩童们呆在原地。
他只觉得章韵竹太像那只护着兄弟的狸花猫,明明自身也是又小又弱,却还是一味孤勇地朝着对方伸出了爪子,倘若当时他不在场,小猫的下场可想而知,而且只会比她的兄弟更加凄惨!
看着主子沉默不语,孟青尝试着缓解公子的震怒:“好在眼下都化险为夷了,公子不必太过担忧。”
这句话不说还好,说了反而更是提醒了顾陵川。什么化险为夷?只是那些受害者都暂时安全了而已,然而那个加害者呢?照样是两条腿架在书案上,逍遥无比吧?
他突然很后悔,怎么当时就没能再踹的狠一点?
思索片刻,他语带克制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先下去休息,明日与我一道去见祖母。”
在他原来的计划中,他只是想在回京前帮祖母做一些清理工作,就像是三房安插在外院的那个洒扫婆子,他相信祖母未必没有察觉,只是对方并没有切中要害,故祖母退让,放了三房一马而已。然而顾陵泊的恶行让他发觉,祖母还是对这些人太过宽容,他们仅是在开原还未完全展露出贪婪恶毒的一面而已,但是在其他地方,诸如柳江,已经到了无法无天,无恶不作的地步。若继续放任,待日后事发,遭殃的便不仅仅是三房,而是顾家全族。
更何况,他这回不想轻易便放过顾陵泊。
打蛇要打七寸,他必须抓住顾陵泊的痛处,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翌日,顾老夫人院中。
“祖母,今后的产业不知有何打算?”
屏退了众人后,顾陵川开门见山,他们祖孙之间没有所谓的弯弯绕绕。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如果顾陵泊争气,老夫人早已放手,可是他确实没有任何迹象让众人认为他是可造之才,再加上三房的贪婪与懦弱,才使得老夫人已近六旬却还把持着家业。
“你怎么看?”
老夫人从来不是一言堂,尤其在孙儿面前,她一向认为孙儿做得了探花亦做得了家主,她愿意知道孙儿的想法。
“孙儿以为,可以挑选一些兄弟着手栽培了。”
他将手放在老夫人的肩上,试着揉捏,只是手法略显生硬。
顾陵川的孝顺,常见于行事与学问之中。他素来为老夫人出谋划策,以减轻她的忧虑,也勤勉读书,以功名光耀门楣。只是,他从未如此亲力亲为地尽孝,见孙儿难得一见替她按摩肩膀,老夫人虽未言说,心中却十分熨帖。
只见顾陵川继续说道:“顾陵泊可以放一放了,他不是唯一人选,大伯家里的堂兄弟也不是只能走功名这一条路。”
与二房三房各自只得一名男丁相比,大房可谓是人丁兴旺,不仅有嫡子三名,庶子也有两名。只是他们与顾陵川相比,在学问上没有多大天分,这也是为何顾陵川在中解元之后,大伯主动邀他进京,欲亲自教养的原因。
“不如把有意投身家业的堂兄弟都招回来,连同顾陵泊一并栽培,时日一长,高下立见。”
产业始终是要从二房交出去的,但是三房不是唯一选择。待长房的人回来以后,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孰优孰劣,不用二房发话,自会分出胜负,届时也无人敢置喙二房为何迟迟不放手产业,或是言二房不公云云。
顾老夫人原以为大房的顾行之因身为国子监祭酒,只愿孩子在学问上下功夫,因而一直在观望三房的顾陵泊,可他终是烂泥扶不上墙,才致使她无法着手接班之人的培养,如今孙儿的话一解困局,老夫人欣慰不已,连忙道:“好,我这就命人修书一封,与你大伯知晓。”
解决了不让顾陵泊在接班人选一人独大的问题之后,顾陵川又继续道:“除此之外,罗家的手脚伸得太长,可以让他们收一些了。”
第三十二章 好心错话
柳江罗氏的生意以织锦等纺织品为主业,靠着顾家的船舶,销往大周各地。之前顾陵川提议安排三叔与四叔跟着跑船,并非是信口胡诌。
他揉着祖母肩膀的手有些发酸,很多事只有亲自试过才知其中滋味,稍稍停下缓了缓,便又继续坚持,他道:“入冬后,商船可稍事休整。尤其是载着罗家织物的船只可以着重检修一番。”
“这是为了船工的安危及商船的寿命做长远考虑。可以适当按约给予罗家一定补偿,这样一来他们便无从反驳。”
“头些年因为山火,桑林有损,田庄上的人手需要多安排去补种桑种,是以丝蚕养殖规模应敛收,给罗家供应的桑蚕丝也应有所消减。”
他有条有理地将计划和盘托出,似乎已是酝酿已久。
“另外京城最近时兴苏州宋锦做的衣裳,通知各成衣铺,他们罗家出的丝绸可以少进一些,添宋锦入货,成衣还应时兴当道。”
看似正常的商业运作,实则控其供给,限其流通,更绝其销路,顾陵川是预备要将罗家打入死局。
老夫人心下一震,迟疑道:“这会不会太不留情面了?”
顾陵川冷道:“孙儿是想提醒他们,没有顾家,他们什么都不是。”
“既要依附于人,就要按照主人家的规矩办事,罗家与三房在外已生了不少事端,如若不给他们一点教训,终有一日殃及阖族。”
老夫人见孙儿面色深沉,眼神坚定,又回想起平日里管事与掌柜们明里暗里的示意,风浪掀起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遂点头叹道:“你说得对,祖母果真是老了。”
人老了,心也老了,很多事看得到听得到,却总想着再观望些时日,再给点机会,她的确早已没了往日的杀伐决断。
是时候该脱手了,只是不知后一辈中能否有人脱颖而出,继续当年她与大房之间的默契配合?
但是老夫人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相信孙儿,以他的能力,想必这些年在京城,已经于大房一脉有了中意的人选。
于是她拍了拍顾陵川的肩膀,肯定道:“一切均按你的安排行事,祖母没有任何异议。”
商议完公事之后,祖孙二人又闲话了些日常,顾陵川似不经意地与祖母提到:“听闻您近日肩疼得厉害。孙儿无法日日在您跟前尽孝,不若给您寻一位擅长按摩的仆妇可好?”
“日后若是有哪里不爽利,让仆妇给您解乏,其他人不在行,还是术业有专攻为好。”
老夫人一听,有些意外,难怪今日怎么主动给她揉肩来了,可是他这是听谁说的?她底下的人不可能平白无事去透露这些给他,因为她们知晓她老人家从来不愿让顾陵川在她身上多操心,那么唯一能想到的便只有韵竹。
老夫人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点头说好:“你想怎么办就这么办,你也要多修养,多听陈大夫的话,切勿操之过急。”
提起陈大夫,本欲起身告退的顾陵川一滞,问道:“祖母,陈大夫调配的活络油,您可还有?”
老夫人看向他的双腿,担心道:“有,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祖母莫要担心,孙儿只是想讨要一瓶,放在院里有备无患。若无事,孙儿便先告退了。”
他自是说的云淡风轻,而知孙莫若祖母的顾老夫人却看出了端倪,只见她也佯装无意地点头道:“无事便好,等下让人给你院儿里送去一瓶便是。”
待顾陵川走后,陈嬷嬷领着丫鬟们回到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冲她招手,她赶忙上前听候吩咐,只听得老人家兴致勃勃地道:“你亲自去川儿的院里送瓶活络油,再找机会打听打听,这些日子川儿和韵竹的院里有什么动静,机警点儿,别让他们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