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1 / 1)

上一回的功课则是刘嬷嬷让每人写一份办宴饮的章程,要写的十分详细,不能省略过她说的那些讲究。这一份作业十分要命,甚至不能相互“借鉴”,因为每人的条件也是不同的。

譬如开支预算不同,譬如地域前提不同,或者客人身份不同,总之八人是没重样的。因为要写的详细,时间也不甚宽裕,不能“借鉴”,那么就连请人帮忙都不成了,毕竟大家做自己的时间都很紧张呢。

宝茹不知别人是如何,反正她自己写出来是厚厚一沓,就是她是认真听课成绩优良的,时间也只是将将够而已她敢肯定自己绝不是中等以下的,那么可以想见大部分同学都应该比她更加焦头烂额。

果不其然,玉楼是头一个被点名的,实在是她的太显眼在别人都有厚厚一沓时,她只有薄薄的几页,实在扎眼。

刘嬷嬷叹了一口气道:“玉楼啊,你教我说些什么好!若是其他功课你比不得其他姐儿,那还能说是以前学得差一些,如今赶上就更艰难了。偏偏这“交际”一门也是到了学堂才新开的,明明大家都是一般开始的,你如今也落下这许多,既然不如大家,就要更用心才是!”

玉楼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是要脸面不过,就算因着这一班女孩子格外不同的缘故,使得她比一般女孩子脸皮厚些。但是刘嬷嬷当着其他女孩子的面这样说她,即使刘嬷嬷语气温和,也足够她羞得面色通红低下头去了。

虽然玉楼的最先被挑出来,错漏也最多,但是刘嬷嬷并没有把她的拿出来说,实在是连个流程都不成样子,如果说她的的话,那就等于是要重新说一遍课了。刘嬷嬷先拿了爱姐的来说爱姐是个小马虎,很多细节上的问题算是很典型了。

“我出了个地域为北方的宴席,她倒是还记得南北方“尚右”“尚左”全然相反,主人、客人分别是自东阶还是西阶入倒是清楚的,可是到了作揖时又忘得一干二净,全然乱了套了。”

“又有上菜规矩,你只怕是忘了,北人与南人压桌菜的不同,北人非要大菜不可,至于南人则讲究“不过不失”而已。”

“你操持的是大户宴饮,其长幼尊卑的议论又不同一般,所谓大户,先论贵贱,次论长幼。而小户,则是先论长幼,再论贵贱。”

“还有这席面,居然只是恰好而已,大户宴饮如何能这样?宁可多靡费一些,提前多备好几席,也不能到时候因各样缘故而不够待客这就真是丢了大丑了!”

刘嬷嬷在上头一条条挑出不对,爱姐被立了典型,只得苦兮兮地听得格外认真虽然是说给大家一起听,用来引以为戒,但到底是爱姐的功课。刘嬷嬷在讲评时只看着爱姐呢,她哪里敢不用心。

不过爱姐虽然是头一个,但却不是最后一个。她后头每一个人都逃不过挨批,包括学霸素香和学霸宝茹。虽然她们犯的错误少些,也高级一些,但那些错误难道就不是错误了么?真要办宴席的时候有这许多疏漏,那么场面难看起来,也并不会与其他同学有什么不同。

最后也只有玉英得了夸奖,她也有几处错误,但都属于无伤大雅,大面上很过得去甚至那些参与宴饮的人并不会发现。

玉英在这上头拔得头筹并不让大家意外,毕竟她很早就独自料理家中大小事务了。虽然正式的宴饮她父亲自会拜托弟媳妇帮衬,但是玉英到底平常多得是练手机会,这种事情有经验和没有经验简直天差地别。

刘嬷嬷毫不留情地点评着,虽然不见一点严厉,但是大家在一个个的错漏里格外觉得难熬。等到放了课,大家都极其心累,一个个都不愿再见这份功课,不约而同地把它收进了书箱里。

看到彼此动作,大家不由得相视苦笑。其中周媺看着玉楼格外无力的样子,叹息道:“不怪刘嬷嬷这般说你,你自己看看功课,扪心自问是不是敷衍了事?大家错处多,那还能说一说错处,你这里竟然是耍了小聪明,连带着错处也省略了,连个可说的都没了。”

玉楼最近被功课逼得有些紧绷,忍不住回嘴道:“这也不能怪我呀!我前几日连着请假,错过了两三回刘嬷嬷的课呢!可是这般了,刘嬷嬷却要我与你们交一样的功课,我如何能完成?见着那功课我竟只能发懵了。”

宝茹忍不住拿笔敲了敲玉楼这个小没良心的,道:“好没道理!你自个儿私事请假,居然还想拿这个做筏子推脱功课,哪家学堂也没这规矩!况且你也不想想,大家难道没帮你?玉英把她做的功课笔记借你,媺姐带着你一起做功课,只要你不会的,你去问她,她能不说?而我呢,还特地去问刘嬷嬷去拿她自己做了朱砂注释的“宴饮须知”。咱们对你够意思啦,你自己却这般不争气!”

玉楼听了这话也有些心虚,但还是大声道:“我也不是自个儿想请这些假的,是我娘非让我这样不可呢!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冒出那许多老姐姐、小表妹的,走动就罢了,还非得带上我。我与她说我要上课,她竟然说我功课就是学里倒数,勤谨起来也没甚作用,问也不问就直接带着我去了,我能有什么法子?”

说到此处玉楼也有些理直气壮起来,就指着素香道:“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这般,素香昨日也才请假呢!”

好娘笑了一声,凉凉道:“是呀,不只是你,甚至也不只素香,大家或多或少都请假过。但是谁与你说这个?原不是在说你不用心功课的事儿么,大家都请假也不关你事呀,谁让咱们的功课依旧过关呢。”

好娘说的是实情,大家一日日大了,家里常常会带出去交际,可不是得请假。譬如素香,昨日她请假,就是为了她“未来婆婆”做生日的宴席。这样的日子她如何能躲得过去,也只能跟着母亲上门了。

说来素香的这婆家似乎十分之麻烦,素香平日并不爱应酬,自从定下婆家以后她就更加惫懒了她母亲连强制她出门交际的理由都没得了。可以想见,自此之后她若是请假,那大多就是和她那婆家有关。偏偏最近她请假频频,让宝茹来想就是她那婆家“事儿多”。

据说这才只是开始,离她们结业还有一年半上下,这时候大家还能正经上课。真等到最后半年,学堂里能空旷得一个人都没有那时候大家都是要备嫁的,甚至有的人马上就要嫁人,各样事务都忙不过来,哪里还能顾得上课业?

玉楼被好娘嘲笑了一回,已经气鼓鼓的了,只是功课是她的死穴,说到这个她就是回嘴也是不能够了。只得背过身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才女呢,谁知我的为难?说的轻巧,难道我不想好好学,越过素香宝茹,教大家能敬佩。只是我就是学不会呀!这天底下那许多苦读的书生,可是真能金榜题名的又有几个又不是我的错!”

宝茹听不得玉楼这样说话,只觉得是见到了上辈子那个不思进取,荒废了的自己。于是瞪了一眼玉楼道:“ 说的你好像真的“苦读”了一般!你哪里知道人家真正要进学的学子是如何用功的。头悬梁锥刺股并不是说笑来的,穷经皓首,几十年如一日,我甚至还听说有人家只把那书生关在书楼里,楼梯是要封死的,几年不许下楼,就是吃的喝的也只让仆人拿篮子给吊上去。”

“那是何等日子,行动只在方寸之间,面对只有几本老熟经史子集,说话是没有人的。你能忍耐这日子几日?人家却是三年若是一回不中就又是三年 。”

最后玉楼教宝茹逼问得无话可说,气氛甚至有些僵硬了。还是旁观的女孩子心思细腻,给宝茹使了眼色,宝茹这才想起自己是在是过了些本来她们这些小姑娘上学就不是主业,就是玉楼真的没放在心上,也无人能置喙。

要只是自己认真上学也就算了,可是对别人也这样郑重其事,只会让人不解。况且还这样“责怪”,既是“多此一举”,也是不懂眼色了。

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玉英在大家安静下来就道:“好久没一同出门聚一聚了,今岁不知怎得,总是凑不齐人,好容易最近大家都不会有这个邀约那个拜访了,不若这一回旬休出去玩儿?”

好娘最先响应道:“好得很!我最是一个爱玩的,只消有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其余的我一概不问,必然是会到的!”

周媺细心,晓得玉英既然提出要聚一聚,心里自然已经有了打算,于是温声道:“咱们是去哪儿聚一聚?城内城外?玉英一定有了成算,先与我们说一说罢!”

玉英顶着大家的目光自如道:“这个地方大家都是去过一回的,正是城外碧螺山,正是三月阳春时节,当然是要出门。那碧螺山是以红枫闻名,现下不算热闹,但我确私心想再去一回那儿,毕竟那是咱们第一回一同出门的地方。”

听了玉英难得这样感性的话,素香也忍不住道:“去那儿也好,咱们如今一个个越来越忙,不说聚会也难得,就是全凑齐在学堂里也是不易。故地重游,机会也不会太多了。”

碧螺山的确对于她们来说有不同的意义,虽然这些女孩子几乎是一见如故,此前就很合得来了。但真正到了亲密的程度,还是在登碧螺山以后那一天晚间,她们敞开心扉,尽说那些对于亲姊妹也无法吐露的心里话。

宝茹这时候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大家这样帮忙调整台阶给她和玉楼,她立刻就抓住了,再不说刚才那些煞风景的话,欢乐道:“这倒是不错,只是这一回可没得重阳节假,并不能去咱们住过的小楼,不然咱们再秉烛夜谈一回,也是很有趣味啊!”

大家当然都记得那一回敞开心扉的夜谈,但是由宝茹提起大家立刻就想到了夜谈之前的“百物语”。虽然已经隔了将近三年,那回游戏的恐惧已经散去,但是这一提起,大家立刻想到了什么,竟觉得宝茹欢乐的样子十分可疑起来。

但是这一点插曲并没有什么影响,大家打了一个哆嗦后立刻讨论起如何玩乐,这倒是无论时光过去多久,都是一样一样的。

因为不像上一回一样要在外头过夜,故而准备并不复杂,只不过是一般踏青的样子,带着一个食盒,一个包袱就能出发。于是旬休这一日大家聚首时,比起上一回可以说是轻车简从了。

大家都站在山脚下,周媺指着一个租赁东西的摊主道:“宝茹还记得么?那一回你偏偏要租那“游山具”,孩子气的很!这一回大家是上山就回的,不若圆了上回的愿,雇人给你挑上去罢!”

宝茹赶紧摇头道:“那都是小时候的营生了,说它做什么!”

看见宝茹飞快摇头的样子,大家都嗤笑出声。特别是玉楼,前些日子她总是被宝茹教训,虽然按着她们俩的关系不至于如何,但是见宝茹如今被“教训”,她还是觉得有些畅意的。

乘着这欢乐,大家上山去。大家原本的打算是没什么目标的,不一定非要到哪儿,譬如山顶,譬如山腰。只按着她们的体力来,能到哪儿算哪儿吧。毕竟她们比起登山,更重要的是玩耍和“故地重游”,至于能走到哪儿并不介意。何况明日还要上学,今日累着筋了,明日只怕就要萎靡,实在是应该注意些的。

但走了一段后,就听爱姐道:“咱们至少还是上山腰吧,还是应该去一回碧落庵,上一回在那儿落脚,我就是想看一看当初咱们住的那一栋小楼,就是见不着,重新拜一拜当初的菩萨也是好的。”

爱姐说的是心里话,既然打算“故地重游”了,那么落下最重要的碧落庵,未免就说不过去了。她这样说,大家不免动心,即使因此要格外疲惫,大家也赞成起来。

这就是当日午间她们在碧落庵休息的缘故了。只是可惜,特别不巧的是她们当初住的那小楼今日有香客居住,她们想要看看是不成了,最后只能是在那个她们曾玩过击鼓传花的小园子里坐了坐。

大概是上午登山实在劳累了,一旦坐下就不想动,干脆也就不去外头找那新鲜景儿了,买了些碧落庵的素斋,配着她们自带的点心食物就要在这小小园子吃饭休息。

大家吃饭是吃饭,但是远不如在家里学里那样规矩安静,不约而同地说起了上一回来这儿的事儿那时候她们可真是可乐呀。虽然忧虑将来的生活,但到底活在当下,行动坐卧还放肆的很,并没有如今这许多限制。

素香挟了一筷子豆芽,咀嚼了几下道:“咱们如今大了反而更加不自如,那时候还能在这尼姑庵、寺庙里过夜,如今要是没得长辈陪伴,这样的事儿是决计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