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1 / 1)

于殷又问:“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个尾巴你不管?”

“不用。”

仙客来中, 匡严礼等候已久, 他在中州逗留许久, 年末岁尾各种大?事小事都需要他来处理, 平贤商会本就名声在外, 因为此次中州一事更是声名鹊起,从前祈京城中不起眼的庶子也成了家?族外戚巴结的对象,毕竟没人会和钱过不去。何?况自从左侍郎匡衡广获罪以后?他们匡家?在祈京大?不如前, 官场无人, 早就有了衰败之象。

“你来了。”看见贺景泠,他起身示意贺景泠坐在他对面, 炉子上烧着的水还没有开,屋子里暖融融的, 这处客栈是仙客来在兖州的分号。

贺景泠坐下,接过一杯提前泡好的正热的茶水饮了口,开口道:“凌山,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说这些太见外了,”匡严礼温笑?道,“我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倒是你,消瘦了许多。”

贺景泠笑?了笑?,没接这话,素白的布衣衬得他身形单薄,随意散落的墨发仅用一根发带绑在脑后?,声音清朗而平静:“刚得到消息,楚越联军渡过泗水河,雷信大?败身受重伤,我军损失惨重。现?在北晋派了吴奉来前线,吴奉是北晋的大?将军,身居高位战功赫赫,他来了,与我们怕是会有一场恶战。”

匡严礼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此刻深夜寂静,谈及此事也难掩怅惘:“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所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如今的大?齐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像他们这种不过是无根浮萍,难免有风雨飘摇之感。

“愁尽千里路,自有来风时。”贺景泠望着他,“凌山,你不是自怨自艾的人。”

匡严礼自嘲苦笑?:“如今我还要你来规劝了。”

贺景泠:“今日我去见了王昊,兖州王家?的家?主,大?通商会背后?的掌舵人。”

匡严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失态,回答道:“他年纪轻轻就掌管偌大?的家?业,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还要归功于他背后?之人。”

“你说的是……”匡严礼立刻想到了一个人,他顿了下,有些不确定,“你是说他背后?有人扶持。”

“别?忘了李珩衍母家?是河东郡蔡氏,煊赫一时的世家?大?族,哪怕如今没落。”

是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李珩衍叛逃至今仍然下落不明,世人都以为他死了,李珩衍这个名字也渐渐成了祈京城中的忌讳,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可没想到今日竟然又在这里听说了他,再联想到大?齐境内现?在发生?的这些事,只怕这背后?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真相。

匡严礼有些疑惑:“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是他的?”

贺景泠:“朝廷诸臣对我的心怀不满不是一日两日了,杨敬是朝廷重臣,他的目的太过明显,当我察觉不对时他反应太大?,立刻就集结诸臣向?我发难,如此急不可耐,倒像是生?怕我发现?了什么?。这几年李珩衍一直下落不明,本就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未防止这个失踪的李珩衍借着陛下亲征的空隙在祈京生?事,所以必须要敲山震虎。”

贺景泠是个怎样的人匡严礼早就清楚,可还是忍不住被他的深谋远虑而震惊:“所以你杀了他,用最残忍的手段。”

“是。”

匡严礼无话可说,他与贺景泠相识已有十数年,不过从前那都是点头之交,后?来贺家?出?事贺景泠流放,再到之后?的天下大?赦,他们一直都没有过联系,直到后?来他北上行商,途中偶遇故人,这才有了来往。

他见过以前的贺景泠,那时候应该叫他贺煊,世家?大?族的嫡出?公子,才貌双绝的少?年郎,名满京城风头无两,就是祈京喜里最出众的皇子也比不过他的嚣张。最负盛名的世家子弟,无人能?出?其右的锋芒,当年那个永远热烈的少?年收敛了爪牙,低眉浅笑?敛目犹如一潭死水,平静而又漠然地诉说着他人的死生。

匡严礼想不明白。

当年贺家?之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疑点重重,也事到如今,明明为贺家?翻案是易如反掌之事,贺景泠却从来没有提起过。

狐媚惑主,目无法纪,心狠手辣,残杀重臣,一桩桩一件件,传闻难以入耳,他根本就不在意,就好像,从来没有在乎过。

和贺景泠相识这么?多年,匡严礼有时候也看不懂他。他不知道贺景泠究竟想干什么?,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对别?人推心置腹,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向?别?人刨根问底。与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分寸,进一步冒犯,退一步疏离,匡严礼从来不会做逾矩之事。

“我能做些什么?”

“当年我回京之时还是兵部尚书的董伯远因为贪墨一事进了大?牢,他贪墨的那笔银子是仁帝本打算用来购置一种名叫火铳的武器,后?来因为他入狱此事就此搁置,我想要是现?在我们能?有这么?一批武器那必定是如虎添翼,也不至于这么?被动,”贺景泠没有客气,继续道:“还有,王昊这种人不会永远的忠诚于谁,只有绝对的利益才能?牵制住他,有你在他我不担心,只是何?升人在南境,这次我带来了火铳的图纸,这件事绝不可让让王昊他们听见任何?风声,商会诸事我分身乏术,都要靠你。”

“分身乏术,你要做什么??”匡严礼听出?贺景泠话里的意思。眼下大齐风雨飘零,内患稍平,局势未稳,谁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谁也不知道大?齐还能?撑多久。

贺景泠道:“北晋赫舒公主回京,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可祁熙把持朝政,她怕是有心无力,北晋朝廷横征暴敛,他们的子民早就对这个国家?死心,如果赫舒有心无力,那我就助她一臂之力。”

“你要去北晋劝和?”匡严礼惊地?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既然知道北晋是摄政王祁熙掌权,是想去送死?而且平市就是个是非之地?,若他们拿你挟持陛下,你当如何??是要陛下为你献城投降,还是让他不顾你的死活趁机发兵?”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贺景泠,你太自负了,你当真以为平市是无人之境?还是你根本不把它放在眼里?”

随着他话音落下,窗户之外猛地?响起几声闷雷,一阵白光闪过,屋内蜡烛被灌进屋中的风吹的左右摇摆。

匡严礼从来都是温和知礼,进退有度,曾几何?时有过这么?失态的时候,贺景泠捏着瓷杯的手悄然收紧,他就这么?坐着,身影被摇晃的烛光拉长变形,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说出?了一个他从始至终不愿承认的事实:“凌山,我是个废人。”

简短的几个字,让匡严礼如遭雷击,觉一阵令人窒息的感觉压在心头,他泄了气,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甚至是不敢偏头去看贺景泠,只能?苍白地?道:“你这么?做,若陛下知道,你要他怎么?办。”

贺景泠笑?了笑?,面前的蜡烛爆了一下烛花,室内一片静谧。轰隆雷声响彻长夜,积聚已久的大?雨终于落下,转瞬间天地?浑然,世界模糊一片。

宣和一年,新秋时节,齐军与楚越联军于泗水河大?战七日,杀敌三万,折损兵马五万,主将雷信力竭战死。

平市收到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过了半个月,在赫舒发现?卓小宛不见了后?。

御书房中资深老臣正在给小皇帝授课,书房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首领太监成善跪在地?上告饶:“皇上饶命,奴才们实在拦不住。”

“阿姐,你这是怎么?了?谁惹阿姐生?气了?”

赫舒冷着一张脸道:“陈大?人,麻烦您先出?去,本宫与陛下有事相商。”

“是,老臣告退。”

下人都退了出?去,祁连奕还在笑?:“阿姐,怎么?了?”

“卓小宛,在那里?”赫舒问。

“谁?”祁连奕想了想,“哦她呀,她不是阿姐公主府的人吗,阿姐怎么?来宫中找人了。”

“连奕,她于我有救命之恩,你不该打她的主意。”几年不见,曾经年幼天真的弟弟早就不是她熟悉的模样,他大?肆收刮民脂民膏,看不到民间百姓疾苦,看不到沙场尸横遍野,打着为她修建陵墓的旗号大?肆敛财培养自己的势力,表面沉迷酒色,却利用她来制衡祁熙,她都快要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了。祁连奕是她的弟弟,也是皇帝,可以利用她,但不能?把她当傻子。

“你给我封地?,许我护国长公主,究竟是什么?目的我不想细说,可你也不要把阿姐当傻子。”

祁连奕眼中的笑?逐渐消失,他坐回椅子上道:“她自愿去的,朕可没逼她,她见阿姐你被祁熙步步紧逼,想为你做些事,说到底这种事对她来说应该也是驾轻就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