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一盆一盆的端进去?,血水一盆一盆的端出来,若不?是盆中带混着尘土带来的脏污,这个场景真的很像在生?孩子。

“这小郎君不?是你们?村的吧?”

别看老大夫眉毛胡子雪雪白, 可耳不?聋眼不?花,给徐墨阳翻身都不?要人辅助的,甚至一边擦人还能一边闲聊。

“对,今天从山上找到的。”

抬徐墨阳过来的几个汉子本来还想帮忙, 却?被老大夫嫌弃粗手笨脚直接赶到了一边,只让他们?做些搬水之类的简单活计。

“那你们?运气不?错。”

富贵人家?随的汗毛比他们?腰都粗,便是随手给些东西, 在村里也是一大笔财富,这郎君的脸虽然毁了, 但?他们?大夫眼睛都毒,徐墨阳的骨相极好,一看便是打小便精细养着的。

须知这人的容貌一靠父母二靠家?境三靠品行, 而在这这个时代, 家?境带来的影响又要更?大一些。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穷人家?的粮食一般都是吃杂粮,这种混合粮食相对大米白面要更?加粗糙, 也更?费牙,小孩吃上几年?大小脸都是常事,而人就算长得再美,两边脸都不?一样大了,能好看到哪里去?呢。

而且能吃上杂粮已经不?算是穷人家?了,真正的穷人家?常年?吃的应该是麦皮米糠野菜,对牙齿和骨骼的伤害更?大。

徐墨阳的脸型匀称,牙齿洁白整齐,虽然身上的伤多了些惨了些,但?仔细看看手肘之类细微处的皮肤,不?难发现?这个小郎君基本没吃过什么苦。

没准被伤成这样,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劫数了。

哦,老大夫没有掰嘴看牙的习惯,毕竟他又不?是管牲口的,还根据牙齿判断年?龄,他能看到徐墨阳的牙齿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嘴唇直接被熊掌连着脸皮扯下来了。

“我?们?也觉得。”

几个汉子都是藏不?住事情的性子,听到老大夫的话便要嘿嘿一笑,只是嘴角才刚勾到一半,看到徐墨阳的时候又硬生?生?在折了下去?,笑音也被卡在了喉咙里。

熊是没了,可这人也没好到哪去?啊。

“怎么回事?”

老大夫也发现?了不?对,眉头一皱脸一沉,几个老实汉子哪里受得了这个,顿时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熊出没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也不?怪他们?扛不?住,十里八乡就这么一间医馆,去?镇上找大夫的花销太大,除非卖房卖地,不?然是不?敢去?镇上寻医的,他们?打小在这边看病,看到老大夫皱眉就跟现?代听到医生?说要打针一样,实属童年?阴影了。

“你们?倒是好运。”

听完了男人们?的叙述和阿花的补充,老大夫将相似的话又说了一遍,只是这次语气中明显多了些东西,男人们?只能尬笑。

等等,阿花?!

“谁让这人进来的?”

老大夫下意识的用身体挡住徐墨阳赤/裸的地方,他们?这边民?风算不?上开放,阿花也不?是不?懂事的三岁小童,若是被人知道她看过男人的身子,整个人就算是毁了。

这边默认女娃知事的年?纪是四岁,因为四岁的女孩能踩着板凳做饭,倒是男孩懂事的时间要晚一些,据说是大器晚成。

老大夫对此嗤之以鼻,但?他不?能让阿花去?面对流言蜚语,这女娃一看便没少吃苦,何必要在本就不?顺遂的路上再加一个陡坡呢。

男人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顿时心?中一惊,不?过他们?肩膀上顶着的终究不?是块石头,谁都没说出女郎之类的词,只是将阿花捂着嘴带了出去?,确定没什么人注意,才把她放到医馆僻静的角落。

男人们?出去?的时候,老大夫并没有停下擦拭的动作,在擦到徐墨阳的脖颈的时候,老大夫有些疑惑的将脖子上的绳子勾了出来。

“怎么还有枚扳指?”

套在手上的东西被挂在脖子上,难免让人觉得怪异,尤其是这扳指从材质到雕工都不?是多好的货色的时候。

再仔细一瞧,那挂绳竟然是金丝软编的,也难怪能经得住这么折腾。

老大夫没再想下去?,只是将扳指放下,继续帮徐墨阳擦身子,他孙子头一回见到这么惨的人,刚刚已经在血腥气的刺激下吐了两回,但?老大夫神色如常,甚至还有心情跟孙子讨论菜谱:

“中午我们吃猪血汤?”

看着孙子直接白了三分?的脸,老大夫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孙子也意识到阿翁在跟他开玩笑,没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老顽童老顽童,果然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称呼!

阿花在被男人带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反抗,她在懵懂的时候便失了双亲,祖母拼尽全?力也只是保证两人的生?存,根本抽不?出精力说这些本应该在家?庭教育中耳濡目染的知识。

但?阿花也不?是傻子,她从这些大郎君的态度中知道“名节”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也就没有坚持要进去?看徐墨阳,而是哒哒哒的跑去陪祖母了,让几个汉子很是松了口气。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那等着熬药的阿花祖母冲着他们?瞧了几眼,又把视线移到被他们?随手关闭的那扇门上,似乎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让你爹按纸上抓药……算了,我?出去?说。”

老大夫习惯性的开了张药效一般但?便宜的方子,又想起面前的惨惨不?是寻常人家?出身,便打算出去?问清楚情况再开方。

惨惨是老大夫在心?里给徐墨阳的别称,取自凄凄惨惨戚戚,是老大夫独特的认人方法。

“……大概就是这样,你们?选那种药方?”

老大夫十分?友好的将选择权丢给了几个大汉,效果好的方子更?贵,虽然可能对里面的人来说是九牛一毛,但?他这边讲究先付钱再拿药,不?兴赊账的。

大汉们?了解了药效和价格方面的差距后,一时间有些为难,老大夫是个好大夫,讲究一文?钱一文?货,但?关键是他们?真买不?起好药啊。

钱没带够……就算全?带上了,也凑不?齐这好药的钱。

“若是为难,其实还有一个法子。”

老大夫多精明的人,一下便猜到了原因,索性也不?让大汉们?纠结了,而是打算直接让伤者?暂时苏醒,让徐墨阳自己做选择。

“我?这边有一套针法,用了以后伤的再重的人每天也能醒来一时半刻,只是施针的一个月内极容易感觉疲惫,若你们?决定不?了,不?妨问问里面的郎君?”

大夫的话说的实在,几人考虑了一会儿?便同?意了,然后就看到门直接被啪一下关上,只随着关门带起的风声飘来几句话。

“施针钱记得付,守好门等着,扎错了可能会死。”

扎错其实没什么,拔出来在再扎就是了,但?老大夫必须把事情往严重里说,不?然这群糙汉根本就不?会放到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