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新粮的当晚,徐家的主食便换成了这些脱壳的稻米,也不?知道是不?是徐墨阳的错觉,他总觉得新米吃起来格外香。

有?了孔衣衣这只?出头鸟,换粮食的人很快便一拥而上,粗粮连着?各种不?算粮食的填肚子吃食飞快的见了底,能?换的只?有?堆积在仓库中的绿豆。

“只?有?绿豆了,你要换吗?”

管事熟练的找到?了女郎的名字,面无表情的问道,鬼知道自从他成为?换粮食的记账人以后都经历了什?么,脾气几乎跟之?前掉了个个。

“换。”

女郎一点?犹豫都没有?,绿豆好歹是五谷之?一,算得上正经粮食,虽然吃多了容易放屁,但也比野菜充饥要来的好。

“什?么时候来拿绿豆?”

管事习以为?常的点?点?头,又问了一句,虽然多数人选的是明天,但没准就有?家住的比较远的女郎,一时半会?儿没法?把事情传到?家里去,不?得不?延后一些拿豆时间。

“三,不?,五天后吧。”

女郎短暂的犹豫了一会?儿定下时间,确定管事用纸笔记下她的数量以后,便高高兴兴的回去做工了。

也就是一天的功夫,仓库中的绿豆便被订购走了许多,等?到?第一批交易结束,众人确定了绿豆换野菜和各种吃食的真实性后,订购的数量直接有?了质的飞跃。

曾经的孔衣衣想要订购这边的粮食,很大一个原因便是徐墨阳硬骨头的名声,他既然和那?些大商人们闹翻了,哪怕是为?了给那?些商人添堵,换粮食的时候要价也会?多些分寸,甚至有?什?么压力,徐家也能?帮她们顶了、

女郎曾亲眼看过,一户人家舍不?得去买高价的粮食,便挨家挨户的换粮,结果被粮商那?边发现以后,直接打断了那?家人的腿!

底层的人活着?真的很不?容易,他们必须微小谨慎的不?得罪任何一方势力,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的抗风险能?力,更?没有?试错成本,孔衣衣的家庭已经是十分幸运的存在,更?多的家庭他们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们光是为?了活到?明天就已经竭尽全力,根本思考不?了以后。

徐家的换购弄得轰轰烈烈,没几天的功夫绿豆的存量就少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菌子野菜熏肉腊肉,还有?为?数不?少的细粮。

这些东西一直放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徐墨阳想了想,索性让秦娘子直接做了一大桶菌菇野菜饭,也不?开店了,直接摆了个小摊卖饭,没想到?生意?挺好,索性也就先?干着?了,偶尔碰到?熟客问她们什?么时候重新卖煎饼果子,总会?被打个哈哈敷衍过去。

也就是徐家暂时找到?了新出路的时候,更?多的平民和粮商的矛盾越来越尖锐,让长安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151章 曹高哥 赚了六个人,值了!

百姓如?羔羊, 官吏如?虎狼。

都说抄家的县令灭门的府伊,但对百姓来说,最可怕的还是那些?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吏, 因为官老爷们是不会亲自来征兵或者收税的,他们害怕脚上?沾了乡间的泥。

在村里长大的人都知道,不管是衙役还是小吏, 都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存在,因为他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可能你的税务就会凭空多上?几层;只要跟人说上?一声,上?好的粮食就成了最低等的存在,让你原本可以勉强支撑的生?活在顷刻间崩塌, 卖儿卖女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县令知府可能几年一换,但小吏永远坐在那个地方,即使?有一天他们老了死了,除非有大意外?发生?, 不然继承位置的只会是他们的子孙,就这么代代相传,在村人的眼中, 他们比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有品级的官员更可怕。

每个村子都厌恶着?小吏,因为他们的到来总是伴随着?服役征兵纳税之?类的坏消息;但每个村子又都盼着?自己的村子能出一个小吏, 因为这往往代表着?优待……即使?没有优待,只需要得?到相对公平的待遇,都已?经能得?到大多数村子的羡慕。

大多数的百姓是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 他们终其一生?碌碌劳作, 想的也不过是一日三餐耶娘妻儿,在这个时代的百姓追求更低,很多时候他们甚至不会要求自己不被欺负, 而是只要不被压迫的太过厉害便心满意足。

但就是这样的愿望,往往也难以实现,于是就像被压迫到极致后反抗的弹簧一样,当?生?的希望被一样样夺走,人们一无所有也就无所顾忌,便如?同历史上?的许多次一样,掀起一场又一场或大或小的风暴。

【你把我们看成烂泥,那我们也会割下你的脑袋,让它同烂泥作伴。】[1]

风暴总有个风暴眼,曹高哥便是这次风暴的发起人,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在世上?辛苦挣扎了半辈子,最后却因为杀了十七人名声响彻长安。

曹高哥是在杀第?五个人的时候被注意到的,在第?十一个人丢掉性命以后,官府发布了针对她的通缉令,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让六个人丢了命,甚至在官府的人抓住她的时候,她刚刚抹玩那个看上?人家五岁孙女,故意耍手段让女孩全家成为奴隶的四十岁地主的脖子。

她买不起菜刀,用的是磨薄了的陶片,一下割断了地主的气管,地主在衙役赶来的时候甚至还有气,嗬嗬的想要求救,可惜还是只能不甘的停止了呼吸。

因为曹高哥犯下的罪名太过恶劣,罪行?虽没能上?达天听,却也不必遵守秋后问斩的规矩,招供认罪的第?二天便是斩首之?日。

曹高哥平静的接受了,双手报膝坐在牢房里,在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夜晚,仔仔细细的回忆着?自己的过去,她平日从不敢多想,因为实在太苦,她怕自己想完了,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但明天她就要被杀头?了,现在她怎么想都不怕了。

她这一辈子……实在是过的有些?艰难。

曹高哥不是长安附近村子的人,她的故乡离长安足有千里,她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应该是有耶娘的,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吃穿跟现在差不多……但她已?经记不清家里人的样子了。

曹高哥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由头?,当?年她还在阿娘肚子里的时候,被阿耶认为是个男孩,便打算叫高个,希望以后孩子能长的又高又大,结果生?出来一个女娃娃,阿耶说名字不能浪费,但高个肯定不能叫了,叫高哥吧,以后挣钱比哥还高。

她们家当?年……好像是大哥跟阿耶去送纳税粮的时候,阿耶被那个收粮的官差嘲笑了许久,还上?手推了一把,然后大哥忍不住说了几句,那个官差就记恨上?了他们家。

哦,对了,她长大以后才知道,这种收粮食的根本算不上?官,他们只是跑腿算账的小吏,但因为他们披了一身府衙的皮,便渐渐的成了普通百姓眼中的官差,

当?时阿耶应该是跟官差赔礼道歉了的,还送上?了不少礼物,那个官差也笑着?收下了,他们就以为这件事情结束了,结果后来……他们家被摊派了两个兵役名额,还不能用钱来抵。

当?时家里都傻了,虽然曹家连阿耶带她兄弟一共四人,但她大哥也不过十三岁,还因为吃不饱饭长得?又瘦又小,压根就不在征兵的条件范围。

但既然摊派下来了,便只能硬着?头?皮上?,最后阿耶还是带着大哥走了,这一走就再没了消息,而阿娘当?时刚刚生?产完,生?下的八弟有一只脚掌是反的,阿娘试着?掰了掰没掰过来,便知道八弟一辈子都是个坡脚了。

若是阿耶和大哥在,他们全家咬咬牙或许还能养得?起八弟,但看着?外?面凶神恶煞的衙役,阿娘当?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抓起八弟就要往地上?摔,即使?被大姐及时制止,八弟也哭的小脸青白?,看着?便是一副养不太活的样子。

“我去拿盆,给阿耶和大哥积点德。”

大姐说的话曹高哥当?时没听懂,后来才从村里人的闲聊中明白了什么。

“曹家娘子倒是心狠,亲生?的骨肉也能说杀就杀。”

“这也没办法,曹家郎君和曹家大郎都被抓去当?兵了,若是这个活了下来,她一个女人要养七个娃娃,非得?活活累死。”

“我怎么听说曹家娘子不想要这个儿子的原因是孩子身上?有毛病?”

“曹家大娘去河边放木盆的时候我悄悄看了一样,那娃娃的右脚长反了。”

“那木盆可不便宜,也不知道曹家大娘是怎么说服她娘的,要我说啊,弄死个娃娃哪有那么难,直接放到便桶里,再一瓢开水浇上?去就完事了,曹家大娘还非得?搭上?一个木盆,说是顺水漂了没准会被善心人家收养,哪有那么好的命哦。”

“好歹是亲姐弟……”

曹高哥当?时年纪小,只是下意识的记住了这些?话,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并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因为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来不及懂事都成了需要负担弟弟妹妹生?活的长姐。

在大哥和阿耶走了的第?三个月,家里又被摊派到了劳役,按理说她们这种男丁十岁不到,成年男子没有的家庭应该是不用服劳役,甚至不用交税的不课户,但这种好事是不会轮到她们这种普通人家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