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 / 1)

因为有这只高级马桶,格蕾丝从未想过这样豪华的宫殿里,排泄对于许多人来说竟然是件困难事。

他们住进来后没几天,安娜就慌慌张张地对他和伊娃说:“有侍卫在走廊里撒尿!”

当然不是在国王居住的主体楼。陛下这样爱干净,他目之所及的地方也必须是干净的。

是安娜在宫殿里找可以晾衣服的地方,走得有些远了,就看到有宫廷侍卫对着墙角撒尿。伊娃之后又去看了一次,证实安娜没有看错,还叮嘱格蕾丝:“不要去宫殿侧翼,那里的走廊尽头和楼梯下面全是尿骚味儿。”

三人稍一合计就想明白了,那些人是为了省钱。当然不是所有房间都像陛下套房那样带小藏衣室的,绝大多数人只能去公共厕所。这些公厕门口有专人把守,向每个进去的人征收一到两镑,视公厕的卫生状况而定。

安娜和伊娃为了给格蕾丝省钱,宁愿多走几步路,去那个便宜的。可一镑也不是小数目,一个成年男工半个月也赚不了这些钱。格蕾丝的年金还没有批下来,他手里仅有陛下最开始给他的一笔赏钱,一半用来支付安娜和伊娃的房租和生活用品,另一半就留着支付她们的公厕费用。

在格蕾丝看来,这属于必须要花的钱。

但宫里的其他人显然不这样认为。

关于随地排泄的惊愕远没有结束。之后没多久,伊娃和安娜就发现不只是侍卫和仆人,连老爷夫人们都会随地撒尿!格蕾丝曾亲眼看见一位夫人旁若无人地蹲下来,以裙摆阻挡视线,等她起身离开后,地上多了一滩尿迹。

这个发现给格蕾丝带来不小的惊吓。他仔细想象那个过程,觉得夫人的衬裙和裙摆最下面的那圈荷叶边一定会沾上尿的!

以他曾在洗衣房的经验,这种昂贵布料做成的大裙摆一定难洗极了,必须要用最好的水。可是夫人们如此吝啬,用泉水洗衣的水槽更贵,所以她们的洗衣女仆都选择用井水洗衣的水槽。

绝对洗不干净的,格蕾丝肯定地想,井水无法最大程度地发挥出肥皂的功效,几乎打不出什么泡沫。他终于明白夫人们为何要用那么多香水了,一定是为了遮掩身上的尿骚味儿。

但随地小便的夫人们终究还是比随地小便的老爷们要矜持许多。老爷们随地都可能撒尿,只要有一面墙。这给总需要在宫殿里走动的安娜和伊娃带来不小的困扰,她们还无法像宫廷女仆那般淡定。

而夫人们好歹不那么经常地在室内撒尿,她们通常去花园。

陛下有一片广袤壮美的花园,里面种满不属于这个国家、甚至不属于欧洲的珍奇植物。在这个花园里,随便圈一个小角落,都要远胜过阿伦德尔伯爵在山庄前精心建造的那个。

每天,有数不清的园林工人举着巨大的花园剪,像男仆为男主人修剪鬓角那样的,小心翼翼地从球形或者立方体形状的树冠上剪去新冒出来的叶子。每一棵树都被修剪成极为规整的几何形状,而树和花草连在一起,又共同组成各种线段或者圆弧。倘若站在主体楼的二层向下看去,人们就能看到一幅巨大且复杂的几何图形,以及在直线与圆弧的连接处小便的贵妇。

夫人们顶着高高的假发,上身一动不动,却能保持一个均匀而缓慢的速度向前移动着。这就引诱着人们去想象她们的裙摆下面,在那巨大的半圆下面,一定藏着两条光腿,就像天鹅藏在水下的两只蹼一样,灵巧地划动着,带着夫人们不会打弯的上半身优雅地于绿树之间穿梭。

当她走到树篱的拐角处时,会忽的矮下身去,裙摆碰到地面,鲜艳的荷叶边在周围摊开,就像蘑菇展开了菌盖,只不过菌柄长到了上面。苏菲说,这种颜色鲜艳的蘑菇通都是有毒的。

以上就是宫廷带给格蕾丝的最初印象。

之前那个通知好多读者没看到好像,所以先更一章,证明不是跑路了,请放心,也省得大家总是过来白跑一趟。正式恢复更新是5.31,本来说攒到完结,但估计不太行,就到时候写多少发多少,不想拖太久了。

这一章,引出新地图都是其次,主要为了说明格蕾丝的个人卫生状况远好过同期平均水平…………因为本文是以法国大革命为原型嘛,这个宫殿也就是仿凡尔赛建的,然后凡尔赛又特别的臭……我就觉得,必须得写清楚,要不然码字的时候老觉得屏幕有味儿………………

第80章 假发上的面粉

艾伦.斯顿坐在一张缎面凳子上,手中的红酒杯时不时往唇间送一次,把嘴唇沾湿,以防被人发现他酒量不好这件事。他已经这样佯装了很久了,而宫廷宴会还很长。

长,且无聊。

旁边这几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一直在大声地聊天。他们年纪都在二十五岁上下,说话时显出贵族青年所独有的那种神态:那是种总想说出高明俏皮话的急切,嗓音不自觉升高,都能把音乐声给盖过去;还有种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慵懒,故意显得无所求,让人觉得他们什么都不缺。

艾伦.斯顿混在他们之间。他也穿了礼服,还戴了短假发,并把唇上还有些柔软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以掩饰年龄,让他看起来和这几个青年差不多。但他只能坐在圈子的外沿。若某一时刻的谈话用不上他,他就会受到明显的冷落。

幸好他本人并不因此感到气恼,脸上一直有种漠不关心的平静。这种神情通常只出现在高贵之人的脸上,而像他这样姓氏普通的年轻人,还是在如此豪华的宴会里,这种平静就显得格外引人瞩目。尤其是当他抿酒时,手指松垮垮地托着酒杯,送至唇边,这个姿势显得他的手指非常漂亮;而那双蓝眼睛则微微眯缝起来,漫不经心地随意环顾,那股懒散劲儿简直比很多贵族都地道。

不远处的几位夫人就一直在偷偷欣赏他鼻梁和嘴唇的线条。

那几名贵族青年积极谈论的是边境的事。他们都有军职,年金颇丰,但其实谁也没上过战场,他们既不清楚敌方大炮的数量是己方的好几倍,也不记得这次战事的伤亡人数是多少。他们如此积极发言,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以及言辞之巧妙。

但很显然,他们的兴趣更多是在当下,只有说起眼前发生的事时,他们的语调才会焕发出天然的生机:“看,某某大人在冲某某夫人献殷勤,真是自讨没趣!他笑起来的样子真丑!”“某某夫人走进来了,她竟然还穿着上次宴会穿过的旧裙子,可真给她丈夫丢脸!”诸如此类。

这几人的父亲都是中间派,所以他们见谁都嘲讽,除非对方家中有三枚以上十字军东征时期的勋章,否则不管是伯爵还是侯爵,年金有五万还是十万,都会沦为他们口中的笑料。

艾伦.斯顿很清楚,以自己的出身,他一定也被嘲笑过很多次了。但此时他们却紧紧拽着他,不肯让他离开他们这个小团体,因为要是他不在场,有关边境的谈话就会夭折。

“……这次的停战协议就是个很好的证明。据我所知,这是对方第一次如此积极地提出休战”正努力表现自己思维敏捷的发言者瞄向艾伦.斯顿。

“六个月。”艾伦.斯顿用嘴型提示他,同时在心中对自己说,此时此刻,他宁可和推石头的西西弗斯换一换。

可他无从抱怨,因为是他自己非要来的。没了阿伦德尔伯爵的引荐,他辗转拜托了三名贵族朋友才拿到一份宫廷宴会的请柬。所以,其实是他自讨苦吃。

真是个傻瓜。

又有夫人看他,即使隔了这么远,他也能感受到那眼神的温柔与友好。他从小就习惯了这种来自女性们的宠爱,考虑是否要去夫人们那边坐。总之,必须得给自己找些同伴,这是宴会的规则。

但他还有些顾虑。首先,他不认识这几位夫人,不了解她们的政治立场。但他转念一想,夫人们在立场方面应当是宽容的,不然她们自己就要承受丈夫与情人分属两派的那种为难。

所以最大的犹豫还是在于谈话内容。以艾伦.斯顿在宫廷外参加宴会的经验,夫人们的聊天通常围绕着女帽、裙子和鞋。这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月十号,母亲拿到最新的时装版画,之后会和布朗夫人花上一个上午的时间去讨论上面的内容,有时还要询问他的意见,指着几个看起来基本一样的花边,问他:“宝贝,你觉得哪个最好看?”那会儿他就会逃跑,先跑去后院喊上格蕾丝,然后两人一起跑向山庄外的野地。

现在他得在两种无聊之间选一个。

最终,艾伦.斯顿选择了夫人们的无聊。夫人们真的戴帽子、穿裙子,她们起码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艾伦.斯顿又抿了一下酒,润了润口腔,然后抬起头,冲看向他的夫人友好地微笑了一下。不一会儿,两位夫人挽挎着彼此的手臂,袅袅婷婷地朝这个年轻的小团体走来。

几名贵族青年立刻噤了声,脸上隐隐涌起些激动的血色:一方面是年轻男性无法自控的生理反应,另一方面是即将面对夫人们的俏皮话时的紧张这是女性的优势,夫人们永远能想到更刻薄也更有趣的修辞。

但夫人们没准备和他们交谈。“你们独占斯顿骑士这么久,也该让上尉给我们讲讲边境的事了。”其中一位夫人只笑吟吟地说了这么一句。

艾伦.斯顿因此得救。

他的座位由缎面凳子升级为沙发,夫人们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坐在高背椅上,将他围在中间,柔声细语地与他交谈。艾伦.斯顿重又听到音乐声。

为了报答夫人们的温柔,他没有讲真正的战场。因为夫人们的腰被勒得太细了,总让他联想起蚂蚁的胸腹连接处,显得很不结实。更何况蚂蚁是爬行的,而人是罕见的直立行走动物。自打他从同学口中弄明白了束胸衣的工作原理,得知那些丰满的胸脯和臀部有一部分要归功于腹腔器官的移位,他再看到夫人们的细腰时就难以感受到美感,反而会忍不住担心她们会突然拦腰折断。

事实虽然没有这般恐怖,但夫人们确实很容易晕厥,所以他只临时编造了几个战场小笑话。他很轻易就取得了那几名贵族青年此生最想取得的成就把夫人们逗笑。她们还亲手为他端来点心,但他一口没吃,并把一直端着的酒杯放下了。

倒不是受香水所扰,刚刚那几个青年身上的香水味已经让他的鼻子失灵了,现在已经闻不出什么。主要原因在于离他最近的这位夫人。

这位夫人的女仆今晚为女主人的假发洒面粉时一定是发挥失常了,洒了太多。当夫人随着艾.斯顿的话频频点头或笑得肩膀颤抖时,就会有面粉从她的假发里飞出来,弥漫到空气中,让艾伦.斯顿一直想打喷嚏,但又始终打不出来。这个困扰让他的眼睛含起泪水,那双蓝眼睛看起来像水洗过的琉璃一样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