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1 / 1)

伊娃以为自己需要劝说一番艾伦.斯顿才肯留下来守着格蕾丝。但艾伦一直坐在那把椅子上,面朝着格蕾丝,像雕像一样持久地静止着。

两个小时以后,格蕾丝发出一声呻吟。伊娃立刻站起身,但艾伦比她更快,从椅子一步蹿至床前,半蹲下来,问格蕾丝感觉怎么样。

格蕾丝说想喝水,艾伦立刻起身去倒水,步子迈得又急又大。但他拿着杯子回来时,脚步渐渐迟疑了。他看了伊娃一眼,像是想请她代劳,但似乎又不放心,最后还是自己用小勺一勺一勺地极有耐心地将水喂到格蕾丝嘴里,并不时地用手帕把流到格蕾丝下巴上的水擦掉。

喂了很久,也只喝进小半杯,格蕾丝就已经觉得累了。他对艾伦说“谢谢”,艾伦回答“不用客气”。格蕾丝问:“手术进行了多久?顺利吗?”艾伦一一作答。格蕾丝又说:“辛苦你们了。”艾伦让他少说话,好好休息,然后就站起身坐回到椅子里,像之前那样,身体前倾地朝着格蕾丝的方向。

伊娃终于明白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了,她自己有众多弟弟妹妹,所以准确地判断出,格蕾丝和艾伦从未如此刻这般像一对血脉至亲。

作者有话说:

这个病大概叫“睾丸下降不全”引起的发炎之类的病。这次手术取走了一边。

第170章 不会走

到了傍晚,格蕾丝发烧了,并且很快发展成高烧。

这是最凶险的一晚。艾伦命令医生去隔壁房间睡觉,万一情况变糟,医生必须得有一双稳定的手和一个清醒的头脑;伊娃无论如何都不肯走,和他一起留在屋里照顾格蕾丝。

到了后半夜,伊娃在瞌睡中想起该给格蕾丝换毛巾了,惊醒地睁开眼。她看到艾伦.斯顿已经在做这件事了,把格蕾丝额上已经捂热的湿毛巾换成凉的,之后又用另一条湿毛巾为格蕾丝擦脸,然后是胳膊。

尽管格蕾丝已经进入类似昏迷的睡眠,不容易被吵醒,可艾伦.斯顿依然小心轻柔,擦完手臂后又去擦手,先擦手心,再擦每一根手指,再将格蕾丝的手轻轻地放回到床上。

伊娃这样看着,内心涌起强烈的感动,就没有出声打扰。

艾伦.斯顿擦完格蕾丝的两条胳膊,把毛巾在冷水里降了降温,又去擦格蕾丝的腿;之后是同样的步骤,脸、脖颈、胳膊,手,双腿……伊娃觉得这是比在额头放冷毛巾更好的办法,继而她意识到,也许在自己睡着的时候,艾伦.斯顿一直在重复做着这件事,没有休息过……

她走过去,接手了这项工作,希望艾伦.斯顿也能去躺椅上打个盹。她知道艾伦.斯顿比自己更累,他是从战场直接骑马赶回来的。

但是艾伦.斯顿只是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然后捧起格蕾丝手放到唇边。

伊娃一边为格蕾丝擦着小腿,一边偷看他。她一开始以为艾伦.斯顿是在吻格蕾丝的手背,但后来她震惊地发现,他是在祷告。

“伊娃,你有圣经吗?”

伊娃轻轻地摇头,她在艾伦.斯顿眼里看到密布的红血丝,“激进派要求人们烧掉圣经,现在恐怕很难找到了。”

艾伦.斯顿没有说什么,只是捧着格蕾丝的手继续低声祷告起来。伊娃在他身上看到自己曾无数次在母亲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无助的虔诚。

天快亮时,格蕾丝的高烧丝毫没有好转。艾伦.斯顿将医生叫起来一次,但是医生对此也没办法。他对他所惧怕的斯顿上校说:“您在军队待了那么久,应该明白这种情况……”

伊娃赶紧将医生请出去,因为艾伦.斯顿捂住了眼睛。她认为这样的男人不应该被别人看到流眼泪。

伊娃跑着出去了一趟,很快就回来了,手里多了本圣经。她把圣经交给艾伦.斯顿。

艾伦.斯顿低头看着那书的封面,愣了片刻,低声向她道了谢。

他拿着圣经去了旁边的空屋子,锁上门,然后走到窗前,对着微濛的夜空跪下来。

他将圣经打开,从第一页第一行开始,逐字念诵起来。

就在他一行一行念诵诗经的过程中,他渐渐理解了自己的兄长。

他不再是那个将兄长当做父亲一样去崇拜和追随的无知的男孩,也不再是那个想要比自己的兄长更耀眼、更能被人看到的狂妄的少年。

他此刻就是威廉。

他忧虑威廉曾经忧虑的,恐惧威廉曾经恐惧的,悔恨威廉曾经悔恨的。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深切地感受到,威廉走了,但又永远不会走,他将永远在自己的身体里,在格蕾丝的身体里,在自己和格蕾丝之间。

他念到圣经的最后一行,门被敲响了。

起身打开门,伊娃流着泪笑着告诉他:“格蕾丝的烧退了。”

作者有话说:

《不驯的狮子》那章,有读者问艾伦给威廉的信里那句:“亲爱的威廉,你总希望等到一切都圆满,那是因为好东西已经在你手里;而我不一样,我想要什么,得自己去抢。” 这里的“好东西”是不是格蕾丝?

是的。艾伦生下来没有父亲,近乎完美的兄长就成了他的父亲。他一直跟随兄长的脚步,崇拜他、模仿他、追随他,沿着威廉的轨迹成长。因为威廉成绩好,所以他还是个孩子时就知道要认真上课;因为威廉得到徽章,所以他让妈妈做个一模一样的徽章;因为威廉去了军校,所以他不顾妈妈会伤心,也要去军校;因为威廉吻了格蕾丝,所以他开始幻想格蕾丝。但后来也是因为格蕾丝,他开始想要比威廉更出众,让格蕾丝在威廉的光芒以外也看到自己。

第171章 卡洛林遗孀

格蕾丝可以坐起来了,如果不挪动的话,手术留下的刀口就不怎么疼,比手术前好受多了。

阿伦德尔伯爵和艾伦每天都过来探望他几次,但都不能久留。格蕾丝知道他们现在一定非常忙,这是最关键的时期,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未来的地位和影响力。

因为他们实在太忙了,有时甚至会在格蕾丝这里就争论起来当然他们会去外面那个房间,但格蕾丝能听清楚不少。阿伦德尔伯爵多次建议艾伦回前线,但艾伦每次都强硬地表示要等格蕾丝痊愈再走。他后来还发了火,冲阿伦德尔伯爵高声道:“我是结束战斗回来的!没有人能再逼我做这种选择!”

格蕾丝并不是向着谁,他只是单纯觉得艾伦现在说话太硬了,如果他和阿伦德尔伯爵需要在一件事上达成一致,就总得要阿伦德尔伯爵让步。

这其实不好,更换政府带来巨大的动荡,以当前形势来说,盟友比任何时候都显得重要,尤其对方是阿伦德尔伯爵。

艾伦迟早要回战场的,格蕾丝一直清楚这一点,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团聚。

艾伦的功劳和声望已远超他的地位和权力,新政府一开始会为他的胜利感到欣喜,但之后就会嫉妒和不安。待在首都对艾伦来说会变得很危险,他的前途在远方。当艾伦在远方的前线时,他需要有可靠的盟友在首都为他争取利益。

别人都在积极地在信里写下甜言蜜语拉拢别人,艾伦也应该对阿伦德尔伯爵客气些。格蕾丝知道艾伦一定懂得这个道理,他只是脾气变得有些坏了,还变得不爱说话,但说出口的每句话又都要求别人听从。

阿伦德尔伯爵在外间问艾伦.斯顿为什么不接受临时委员会授予他的准将头衔。

艾伦.斯顿说:“我有我自己的原因。”

阿伦德尔伯爵又说,一个已经成为总指挥官的军官依然是中级头衔,这很不合规矩。

艾伦.斯顿就反问道:“如今打破规矩的事还少吗?”

格蕾丝猜测阿伦德尔伯爵一定生气了。他们之后半天都没有说话,然后艾伦.斯顿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了,而阿伦德尔伯爵进到里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