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把手里的酒杯重重地砸到地上,威尼斯出产的精美玻璃在大理石地板上折射出成百上千道破碎的光芒,酒泼湿三个人的鞋子。
他气得哆嗦,原来国王刚刚竟然利用受勋仪式侮辱了威廉,而他险些什么都不知道!国王竟在威廉获得他早就该获得的荣誉时这样伤害他的尊严!
国王也显出怒气了,紧紧抓住格蕾丝摔杯子的手,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看见周围那些兴奋的目光了吗?他们巴不得你再出些什么丑,好让他们再加些佐料,做成他们下一场宴会里最引人发笑的故事!你把国王都变成了笑料!”
“……为什么要这么做?”格蕾丝咬着牙问他,“威廉为国家做了那么多!”
“如果你是问我为什么要让你当王后,我心里还能好受些,但显然不可能……”国王失望了一瞬,忽又换成和蔼的笑脸。他也说得很小声,只让离他们最近的威廉能听见,“斯顿准将为国家做的那些都他自己想做的,是为他心中的人民,而国王又能从中得到了什么呢?我也只是做了我想要的改变。”
“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国王依旧微笑着,却也是极度的冷漠,“我已经回答你了,格蕾丝,因为我想这么做。因为国王想这样,这就是原因。”
格蕾丝发现他此时的眼神很熟悉,他曾经在一双灰色的眼睛里看到过相同的东西。
国王撩开他耳侧的头发,嘴唇贴上他的耳朵,“并不是我挡在你们两人中间,也不是他的妻子挡在你们中间,甚至不是你们的血缘关系……你敢告诉斯顿准将你为什么要穿男装吗?你敢让他知道你有多擅长撒谎吗?”他的手落到格蕾丝的腰侧,又往下滑,对他耳语:“敢告诉你的哥哥,你的裤子下面藏了什么吗?”
格蕾丝这次是真的确信了,国王和阿伦德尔是一样的。他们都是一副假装出来的和善面孔,而内里铁石心肠。他再一次因为别人对他好一点就上了假面孔的当。
“陛下,您弄疼她了。”威廉忽然上前一步,用力钳住国王抓着格蕾丝的那只胳膊。
陛下的脸僵了一瞬,他这时也发现格蕾丝看向自己的眼里含着泪光。
威廉加重了力气,国王被迫松了手。他用力拂开威廉,再次楼上格蕾丝的腰,姿态亲密地将人从威廉跟前带走,并大笑着命令乐师继续演奏,“要最欢快的!今晚所有人都要跳舞!必须要庆祝一整夜!”
格蕾丝回头看了威廉一眼,他已经在离开了,艾伦跑到他身边。幸好有艾伦陪他。艾伦也回过头看了格蕾丝一眼,和威廉一起离开了这里。
晚宴总能持续一整夜,但是国王先犯困了。他的饮料里掺了鸦片酊。他这样放纵,格蕾丝都不需要再额外做什么。
国王在床上酣睡,格蕾丝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他没有吹灭蜡烛,头顶壁画里的裸体女人和光屁股的小孩儿在冲他微笑。他的视线就在女人丰满的肉体上来回滑动。
他等到外面逐渐安静了,又继续等了很久,才下了床。此时是凌晨三点钟,比他期望的时间早一些,但他已经不想等了。
他披上晨衣,去了国王的盥洗室,挑了一样他需要的东西,然后走出这个房间。他对守在国王卧室门口的侍卫说:“我去我自己的房间,如果六点前我回来了,您可以什么都不用管;当然您也可以如实告诉陛下。”
这名侍卫曾经将手架到他的胳膊下面,把他从门口拖回到陛下面前,也曾在他没有头衔时就为他放行。格蕾丝知道这是个聪明人。
“纳科伦小姐,我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如果改革派能废除雇佣外国军队的传统,我们这些本国军人是不是就能适当提高自己的地位?”
“当然,我和斯顿准将一直在为这件事努力,您这样的军人才是我们最信任的武装。”
侍卫恭敬地低头亲吻他的手背,从衣襟里拿出一个面具递给他:“也许这对您有用。我衷心希望您能在六点的钟声敲响之前赶回来。”
格蕾丝先去了自己房间,这个房间许久无人居住,虽然女孩子们经常过来打扫,但还是能觉出冷清。他从床下抽出从山庄带来的箱子,从里面找出一条裙子。
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被苏菲改成适合他的尺寸。现在他知道了,这是古希腊样式的衣服,上下连成一件,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这里没有人见过他穿这件衣裳,他将它套在睡裙外面。
他还把自己总是披散的头发束了起来,在脑袋后面挽成一个髻。之后他蹲到地上,给自己的身体做一些准备。他很久没有做这个了,已经十分生疏,但要领还记得。这件事浪费了他一些时间,但最后总算是做好了。
他举起蜡烛端详镜子里的自己,烛火在他脸旁跳动,照得他的眼睛像野兽一样发亮。
他将鬓角的碎头发抿得整齐了些,然后戴上面具,走出房门。
他把蜡烛也带上了,因为夏宫侧翼不像主楼有这么多灯,他得用烛光确定房门。走廊里还时常有人经过,他在上楼时就遇到两个已经喝醉的男宾。他们对他的打扮没有感到惊奇,这场宴会里有那么多穿裤子的女人,有一个穿过时长裙的女人已经不显得那么稀奇。他们还从他的身材判断出他很年轻,兴致勃勃地想摘下他的面具。格蕾丝闭紧了嘴,一言不发,用烛火把他们撵走。
他紧紧抿着嘴唇,找到他想要走进的那扇门。
走廊里没有人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枚大头针,插进锁眼里。他的手抖得厉害,烛火也颤得极为剧烈,滚烫的蜡油从烛芯周围的凹陷里流出来,滴到他手上。幸好他一直咬着嘴唇,没有被烫得叫出声来。
“咔哒”一声轻响,他成功了。
第123章 叩开门
威廉已经睡着了,安静地躺在床上。他睡前竟然忘记拉窗帘了。格蕾丝缓缓地朝他走近,烛光逐渐取代月光,照亮他的脸。
格蕾丝将蜡烛放到桌上,轻轻地拉上了窗帘。
他在威廉的床旁边脱下那条裙子,轮到脱睡裙时,他犹豫了,提着睡裙的裙摆僵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敢把它脱下来。
他今晚盯着屋顶画里的裸体女人看了好几个小时,加重了对自己身体的自卑。但他认为自己可以克服这一点。他从没在威廉眼中看到过厌恶和嫌弃,他相信这一次也不会。国王说错了。国王对于高尚的情操和真挚的情感,就像对那些法律条文一样无知。
格蕾丝决心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威廉。
人总是不知不觉就忘了自己最初想要什么。国王就是这样,他最开始把自己带进王宫只是为了消遣解闷。然而他变得越来越贪心,这非但没让他多一些快乐,反而平添了很多烦恼。
但是格蕾丝记起自己最初想要什么。
他最初乐于和阿伦德尔做那种事,不过是为了学习那种本事。他想让威廉知道,除了无法生育,他可以用他的身体做女人能做的一切。
这才是他一直想做的。他从来就不满足和威廉只是“兄妹”。如果他足够幸运,他还可以活三十年,他不想在这三十年的时间里,一年比一年和威廉疏远。他不想在自己临死的时候,拥有的只有那些少时那点儿孩童式的回忆。
国王说,他可以做他想做的,因为他是国王。格蕾丝认为他这句话也说错了。任何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因为人人平等。圣经说错了,生来就有缺陷的人也可如此。卢梭说人生而自由,但无不生活在枷锁中。格蕾丝也一直生活在一个枷锁中,但今天他要把它打破了。
他蹲在床边盯着威廉的脸看了一会儿,轻轻地掀开盖在威廉身上的被子。威廉穿着长衬衣平躺在床上。
格蕾丝用手撑着床,小心地爬到威廉的腿边,岔开两条腿跪坐在威廉身上。但他不敢完全坐下去。
他像四脚动物一样趴在威廉身上,抬高了屁股,怕碰着威廉;他还抓着自己睡裙的裙摆,即使是自己身上的布料他都不敢让其碰触到威廉的身体。
格蕾丝隐约感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他这么快就放弃了,哆嗦着从床上往下爬。
但是威廉被他弄醒了,机警地坐了起来,盯着他的脸发起愣来。
格蕾丝意识到威廉后来一定又喝了很多酒,因为他此时在空气中闻到刚刚一直被忽视的酒味儿。
这一切都无比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