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认知,让穆哲在面对姜存时,总是恍惚觉得,姜存沉静又深邃的眼睛,能透过这具身体,看见那个惨死在穆家老宅阴暗卧室里的,那个肥胖的原主。

这让穆哲觉得,他是亏欠着姜存的,他用一场皆大欢喜的热闹,一个哄闹的大家庭,夺走了姜存的什么东西。

姜存或许是孤独的,他想。

就像现在,偌大的空寂的保温室,一盏昏黄的灯,一颗不会回应的蛋,一个低矮的小板凳,和垂头坐着的,没有玩光脑,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不知在想什么的挺拔的背影。

幼崽各自有了伴侣,有了收入不错的工作,家里没有姜存需要操心的事,他每次匆匆从军部回来,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旁边看着。

平民身份,第三军团内唯一一位平民中将,因为不牵涉任何势力和大家族,被委以重任,那必然和其他中将不和睦。在军部,姜存只怕也是那个时常在外忙碌,无法合群的存在。

穆哲止住思绪,觉得自已大概是有病,或是得了幼崽,感情大爆发了。

他抬手掐了掐眉心,取起指节扣门。

姜存扭头看过来,看见是他,整了整衣服下摆,站起身。

“雌父。”穆哲把毯子和保温盒放在桌上,“我定了陪护床,待会儿有护工送上来,你明天还要回军部,睡不好可不行。”

“情绪不好吗?”姜存往后稍退了些,把凳子让出来,“幼崽是个很重的责任,初期兴奋过了,感觉有负担很正常。”

他顿了两秒,又说,“我相信你会做的很好,如果觉得有压力,也可以随时和我沟通。”

第三百零七章 谈心

穆哲从角落搬了个凳子。

示意姜存坐下聊聊天。

过道狭窄,俩大高个挨着,哪怕间隔的不算近,也显得有些拥挤。

穆哲甚至能感觉到姜存的精神力。

并不平静,可能是匆匆从战区赶回来,没来得及用信息素安抚。

“雌父。”穆哲随着姜存的视线,看向被柔软棉布包裹着的蛋,“医生说,蛋很健康。”

“花纹也很好看,颜色很深。”提到蛋,姜存语气明显温柔许多。

“你出生的时候,蛋也像这样,胖乎乎的,两头差不多圆,我分不清你头在哪一边,总是把你头朝下放,你就在里面咕噜噜的翻面。后来你可能实在受不了,提前破壳,身子就比其他雄虫更弱一些。”

这些话,不知道姜存有没有跟原主说过。

想必也是没机会说的。

穆哲听穆家厨房里洗碗的老奴提到过,原主破壳不久就被穆安晴的雌君给带走养育,姜存试图哀求挽留,没有成功,还引起了雌君的排斥。穆瑾那时候还小,姜存可能是怕雌君迁怒,自已在军部的时候又不能时时刻刻守着穆瑾,就放弃了抵抗。

再后来,原主被教育成了……姜存和穆瑾试图亲近他,不仅无法沟通,甚至还会被责打,想必没有机会坐下平心静气的聊天。

“雌父以前对我,有没有什么期待?”穆哲视线落在姜存的脚尖,“如果没有分家的话。”

姜存可能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转身看过来。

穆哲低垂着脑袋,没敢和他对视。

过了好一会儿,姜存才开口,声音依旧平缓,听不出情绪,“以前,只盼着你能好好生活,最好能顺利分化,把等级提上c级。有雄虫保护协会发放的生活补贴,哪怕穆珂继任家主,你也不会太受打压。”

他顿了顿,声音略微压低了些,“现在这样更好,比我想的要好太多。”

可能是语调问题,他明明说的是好,穆哲却听不出多少好来。

“以后会更好的。”穆哲说,又看向保温箱里的蛋,半似调侃道:“雌父工作忙,要不我都想请你帮忙照顾,我和宋唯经验不足,以后上手只怕会慌乱。”

姜存极轻的笑了一声,“还有格予在。”

是啊,格予也是有经验的。

话题并不多,穆哲以前还会看些军事新闻,饭桌上能和姜存浅浅聊两句。这两个月一头扎在宋唯身上,工作室的文件有时候都会懈怠,更别提还要抽时间看新闻。

不过好在面前摆着个蛋,尴尬的时候,就把话题往蛋上面引。

引的姜存说了不少穆瑾小时候的糗事。

说穆瑾小时候在军部疯跑,掉进训练场的大坑里,被其他军官的幼崽欺负,撒了满头满身的沙子,好不容易爬上来还被拽了裤子,气的他光着屁.股追着那几个小混账打,年纪最小又追不上,就边跑边哭,吸入的凉风太多,打了半宿的嗝,喝热水都没用。

说穆瑾刚进初等院校的时候,那一年亚雌学生少,并入了雌虫的班级,有一个亚雌受雄父喜欢,每天能带许多零食和甜点去学校。穆瑾馋的上课直灌水,一上午四节课,每节课都跑洗手间,老师以为他是惦记着出去玩,就打了他一顿手板子,气的他回来蒙头在被子里呜呜呜的哭。

说穆瑾在中等院校的时候,接触到了隔壁修理飞行器的专业,很想去试试,但是姜存没同意,他就天天下课去偷学。后来穆瑾了解到,这个专业升高等院校后,每年的学费很高,又默默放弃了,潜心考军校。

说了好多,全是穆瑾。

穆哲听的很认真,接的每一句话都很小心,生怕姜存想到自已。

没曾想,姜存看看他,却主动提及,“你小时候也爱哭,你比穆瑾爱哭。穆珂总是欺负你,你会躲在橱柜里哭,哭的整个柜子都在抖,我偶尔碰见了,怕柜子倒了你会受伤,就在外面帮你扶着。”

“你每次哭完,还要在厨房里找些吃的拿回房间。后来你胖了,钻不进橱柜了,我就再也没在厨房遇到过你。”

穆哲愣住。

他自然没有印象,却依旧惊讶于姜存描述的场景。

原来作为雌父,姜存会把幼崽小时候躲在橱柜里哭,那种双方连面儿都没碰上的画面,记忆的如此深刻。

“你现在坚强许多。”姜存说着,轻叹了口气,“哪怕现在日子过的很好,我也总觉得,当初为你做的太少。”

这话,穆哲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

他可以安慰,作为一个懂事的幼崽,他大可以说都过去了,雌父你很好,我们以后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