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打闹的两鬼，没有看到坐在刑狱司大殿上两个同在一个宽大座榻上衣角相压的神，屏蔽了台阶上的空间。

龙神拿着刑狱司的藏书，幼时与它相伴的只有两只老鬼和满殿藏书，他看一会儿扔一会儿，如今能耐得下性子慢慢看。

司法神君则是拿着朱笔，在翻开的《罪往录》上书写什么，有龙神监工，闻琅当然不会说让人回小楼歇着。

闻琅抬头突然开口:“龙泽，你也去过万刃苦牢底下修炼？”

白龙泽从书卷抬起眼睛，看向闻琅的眼睛，对他眼底的兴味道:“原来他们把你扔下去历练。”他本也算着闻琅不该这么快立神君位。

贾子年和申侯，两人生前都是人，还是人中豪杰，一个是游历四方，专断家事，调解地方的“好事之徒”，一个是当朝专司刑狱的大臣。

前任司法神君游历人间时，得知了两人的名声，同一时代两个在野在朝最有名声的在世“判官”，生前不得共事，死后却在刑狱成了同僚。

贾子年分辨是非讲究一个‘情’字，情理之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申侯铁口直断，论一个‘法’字，法理之上，绝不容情。

两个鬼同僚在刑狱司大殿每逢见面都得吵一架，吵得感情越来越好，但对自已的坚持可没有半分妥协。

当时的司法神君只觉得有趣，将两只鬼的趣事分享给直属龙神，龙神对刑狱司的两只鬼留了印象。

天地秩序轮转，龙神发现他即将有后代出世，伴着龙子的到来，龙庭也将新旧更替，再不复如今权势耀耀。

要一位天地主宰坦然赴死，如何容易，龙神不甘，龙子被藏进刑狱的万刃苦牢，白龙泽在苦牢出世。

申侯和贾子年是白龙泽见到的第一眼鬼，他生而知之，贾子年差点揪掉申侯的鬼胡子。

申侯道:“龙神所托，不敢推辞。”

贾子年，哪有什么龙神所托，天地间的神一夜倾覆，白龙泽出世，这是新旧交替的必然，他们两个是见证者。

白龙泽的名字是它自已取的，在他离开刑狱后为自已挑的居所。

申侯还道:“明明是条金龙，取个白龙的名字。”

贾子年狠狠拍了他的头，他欣慰道:“你倒不会说点好听的!龙泽之名，龙神遗泽，小龙神这是懂事了!”

小龙神若在龙庭出世，焉知它有没有这个机会活到长大。

闻琅听到白龙泽说起往事，含笑道:“原来如此。”

白龙泽重新看回他的书。

底下，两只鬼回来发现不知何时回来的神君坐在上头，却还是没发现坦然靠在一旁的龙神，在底下肃立着。

第14章 十四只神君

岁月在龙神在指尖轻轻划过，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闻琅把白龙泽浸在水里的长发捞起，一点点弄干上面的水迹，热气蒸腾，惹得泡得正舒服的白龙泽轻轻扫他一眼。

这一眼让闻琅嘴角带上笑意，念叨：“你泡了多少日子，我在下面忙昏了头，也不见大人屈尊来刑狱巡视一番，顺便探望探望我，难道大人就不想念属下吗？”说着打趣的话，闻琅将人抱进怀里，轻轻嗅着白龙泽发间的寒气，像是在滚烫的胸膛里撒上一把薄荷，激起头皮发麻。

凡水不湿神衣，顺着衣服如雨珠滚落荷叶般簌簌回池里。

白龙泽伸手揽住人要抱不抱的动作，皱眉道：“我自已起。”闻琅这松松揽着他的动作像是落不到实处的云，让他感觉对方随时会把他扔回水里。

闻琅却已经揽住水下还未变幻回来的龙尾，将他一把抱起，剧烈的破水声在地下回荡，吵得脑袋疼，白龙泽抚额，知道闻琅不顺着他的心意在作怪，低低抱怨道:“好吵。”

小小的动静，对龙神来说当然是小意思，只是白龙泽往日里习惯清净，连渐渐热闹起来的刑狱司大殿也不爱去，大殿上吵吵擦攘的鬼越来越多，白龙泽回洞天小楼，宁可一条龙待着，闲度光阴里的零碎，连新出炉的伴侣都抛到脑后。

闻琅抱着披上白色外袍的白龙泽走上石梯，“你不下来，我忙里偷闲，难得找到空档回小楼见你，别一直待在水里，我们去卧室叙叙。”

白龙泽懒懒靠着他的胸口，意兴阑珊。

一直走上二楼，二楼窗外的白茫茫的一片，原来已经到了落雪的时节，雪花像是纷飞的蝴蝶，一群群坠落。

一楼池塘里的鱼张开口露出水面，讨巧地吞吃天地间的雪水，似乎要品尝一下人间和刑狱的水有何不同滋味。

水里新移栽的紫魂莲，幽幽盛着雪，像一只华贵的瓷碗。伴生紫魂莲生长的荷叶是白骨的颜色，和雪融为一体，更分不清谁是谁。

闻琅推开窗，让龙神欣赏更清楚的雪景，又替他拢起衣裳，深怕对方有一丝冷意，而他们早先离开的寒潭比这点风雪还要冷，只是神官大人从人身修炼而来，残留着做人的习惯，一时改不了，等他坐在龙神身边，便意识到这点，心底发笑，白龙泽看他就是在发呆。

说着要上来说说话的人，自已发起了呆，白龙泽不满地抬起神官大人的下巴，“你不是说回来找我聊天？”

闻琅轻笑，原来龙神大人也不是心底冷淡，他握住白龙泽和雪一样洁白不失有力的手，应声道，“是啊！”

看向闻琅灰白的手背，司法神君在苦牢里一番历练，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只是外表看起来倒真真是刑狱的神君。

沉浸在自已世界里的对象换了人，闻琅却很有耐心等着白龙泽回神，因为他知道白龙泽望着他，定然是在思考跟他有关的一些事，能被白龙泽放在心里，他很高兴。

等白龙泽回神，也意识到了自已落到自已嘴里嫌弃对方的境地，有点懊恼，但闻琅说起刑狱里的新鲜事转移了白龙泽的注意，“刑狱里多了几座山，刀山和针山也就罢了，还有一座长满了美食的山和一座植物长成了人的样子，每一株都十分美艳或者俊朗。”

龙神稍微一思考道:“那里是暴食和贪色受刑的地方，吃不完的东西或者永远吃到嘴里像空气一般没有任何滋味，是禁食苦行和暴食放纵的刑场，那些似人的植物全都有剧毒，针对灵魂的毒，只要闻到它们的味道就会受到裂魂之痛，或者碰到植物本身，魂体受针锥之刑。”

司法神君脸上露出兴味:“还有这么有趣的刑场。”

龙神看了他一眼道:“那地方对神也有作用。”曾经龙庭有神君就是爱好美食和美人，宁可受苦也要品鉴一番，他曾经在刑狱听闻过，所以闻琅说起这两座山，他很有印象。

闻琅讶然，“挺有意思。”他本来还想去试试。

白龙泽正是看出了他这点想法，才警告他。

闻琅想起《罪往录》上往前几页全部都是空白，“龙神可知《罪往录》为什么有这么多空白的地方？”

白龙泽道:“《罪往录》记载天地生灵的行迹，为龙庭供职才能从上面脱离审判，但也有很多等不到来刑狱受罚，天道就会以雷劫加身。”刑狱不光管人间，也管山精野怪，诸天神灵。

等龙庭除掉职位，神灵也会入刑狱受罚，但是等不到刑狱出手的大罪，自有天雷审判，魂飞魄散者，《罪往录》会将此者的记录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