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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止院内,气氛压抑。
洛瑜替方敏如行完针,又嘱咐云萝下去?煎安神养血的汤药。祁卉圆一张圆乎乎的脸皱成了苦瓜,沉吟思索着,欲言又止。
“三嫂……”
洛瑜问怎么了。祁卉圆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偷偷瞟一眼躺在榻上的大嫂,支支吾吾小?声道:“我方才没醒过?神,这会儿?突然想起,大嫂既与那男子有?情,那她和大哥……”
“……”这话?把洛瑜问住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
过?了会儿?,方敏如气若游丝地应了一声,“假的。”惊得祁卉圆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瞒的。方敏如的视线落在洛瑜身上,却并未从?她面?上看出一丝得意、嘲讽亦或可怜,她和祁卉圆都没有?落井下石、或是冷眼旁观。
半晌,方敏如才蚊呐般地说了句“多谢”。
室内很安静,洛瑜听见了,抿了抿唇,终是什么也没说。
没等云萝端药过?来,明善堂派来传信儿的人先到了,唤世子夫人即刻过?去?。
三人面?面?相觑,莫不是因着侯府门前那一幕?
方敏如身子虚弱,洛瑜过?去?扶她起来慢慢往外走,祁卉圆跟着帮忙,蓦地瞥见一封折纸掉落在脚踏上,一时也没有?多想,迅速拾起塞进枕下了。
匆匆赶到明善堂,余嬷嬷一脸沉重严肃,早候在门口,忙替三人打起珠帘。洛瑜和祁卉圆不便进去?,等方敏如站稳后才松开搀扶着的手。
脚步声到了里头,骤然听见季氏怒道:“跪下!”接着是噗通跪地声。
这动?静吓得祁卉圆一个哆嗦,紧紧抱着洛瑜的胳膊,面?露忧色,洛瑜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着,一边转头眼神询问余嬷嬷,余嬷嬷摇头,只?说大老爷和世子爷也在。
洛瑜心?下一紧。
模糊听得季氏的声音响起。
“……嫁进来一年半载没有?半个子嗣,操持家务不是躲懒就?是生病,而今更?无半点贤妻主母的自觉,连丈夫的手废了这么天大的事儿?!……竟还有?心?情出府踏青!但凡你……”
“娘,不关?她的事。”祁淮礼忽然出声打断。
季氏立刻拔高了嗓音,“惟谨,你糊涂啊!左手废了,就?要断送大好的前程吗?!不日?就?会高升,为何偏偏……偏偏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自请外任,放着锦绣的青云路不走……”
“好了!”卫老夫人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敏如,别跪着,坐下罢。”
“多谢祖母。”
“母亲!”季氏急出了哭腔,“求您帮着劝劝惟谨吧!到底做甚非要离京啊!”
后面?的声音模糊下去?辨听不清。
阳春三月里的温度并不低,洛瑜直直地站着,却仿佛置身寒冬腊月,从?脚底窜上来一阵冰凉的寒意。
那句“左手废了”迅速把她的记忆拉回了除夕夜当晚。从?明善堂去?前堂的路上,兄长扣住她手腕时就?是用的左手,她当时以?为他真的喝醉了。但投壶之时,却又瞧见他左手缠着渗血的纱布……
只?是因为手废了就?要离京?还是因为方敏如和贺煜的事,或是……
一阵慌急的脚步声猝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前来通传的小?厮喘着气道:“宫里头来人了!”余嬷嬷忙挑帘向里头通稟去?了。
众人到了前院恭敬跪下接旨,宣旨公公清咳一声,抖开圣旨抑扬顿挫念了起来。原是祁凛彻查案有?功,天子特赐殊荣。
人还在回京的路上,赏赐却已先一步下来了。
洛瑜的心?思飘远,想到祁凛彻过?几?日?就?能回府来了,唇角弯起的弧度难压。
但有?人高兴,也有?人悲愁。
看着满院的赏赐,季氏心?里五味杂陈。本做好了接旨的准备,结果兜头一盆凉水,空欢喜一场。怎么……又是三郎?
这分明不到一年的时间,天子的赏赐却一回比一回贵重。
偏偏还是往日?最不得重视的三郎!
季氏窝心?得很,僵笑着脸都歪了。看了眼不争气的儿?子,顿时一阵急火攻心?,险些咬掉舌头。儿?子一向是她的骄傲,却突然放弃锦绣前程和身上爵位,简直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以?为春风得意青云路,孰料转瞬一夕黄粱梦。
季氏掌家多年,精明强势,此刻却如溃堤的穴再也支撑不住,几?乎是宣旨公公一离开,她人就?猛地朝前栽去?,额头磕在冰冷青砖上。
众人听见动?静,立即手忙脚乱过?来扶她。
季氏耳边嗡嗡鸣响,恍惚听见斜里一道声音喊洛瑜给她行针,她瞳孔骤缩,腾坐而起,一把扣紧面?前之人的手,眼底燃起一簇火,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得慌不择言。
“对对对!你不是会针灸吗!快!快给你大哥瞧瞧手!怎么好端端的就?废了,一定是哪个庸医诊错了!一定还有?办法医治的!”
季氏劲儿?不小?,洛瑜被她抓得手疼,还是大老爷在旁扯开了季氏的手,接着也用一种沉痛又含着几?分希冀的眼神看向洛瑜。
洛瑜在心?里叹口气,可惜自己?不是大罗金仙。
她站起身,看向祁淮礼。目光与他的视线交汇了一瞬,他匆忙移开了。
她暗暗吃惊,他此时的模样竟与从?前判若两人。
双颊消瘦,眼眶凹陷,不复平日?温润俊雅,眉宇暗沉灰败,好似失了生机的木偶。
洛瑜心?情复杂难言,一方面?受了方敏如那番话?的影响,想与他保持距离;一方面?则是初来侯府之时,他对她的善意,她心?存感激。
她正要拿着针灸袋走过?去?,祁淮礼先退后了一步,“不必再治。”已是药石罔效,他心?已死。
季氏捶胸顿足哭道:“惟谨!就?当是娘求你,留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