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粗心?大意就敷衍过?去了?这可?是人命关天?啊!”
“就是, 大夫如此不负责,往后谁还?敢来看病!都道你这澄仁药铺是知名的药到病除,我看不如改叫杀人药铺好了!”
也有人帮着药铺站出来说?理:“从前不曾发生过?这等事, 诸位在家?中团圆热闹, 大夫们年节里却?还?坚持坐诊,只是抓错一次药而已, 也不必一棒子下去毁了药铺名誉……”
然而此话一出,竟是连人带话齐齐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没了。
洛瑜听?了个大概,蹙起眉头思索着。云萝扶着她下来马车, 看着前面?这架势, 担忧道:“娘子,咱们还?是晚点儿再过?去吧?奴婢担心?这些人言行激烈,仔细一会儿冲撞了您。”
“无妨。”洛瑜道。今日这事儿总得?解决, 药铺须得?出来给众人一个说?法,她既然来了岂有坐视不管之理。只是个中细节还?不太了解,单听?药铺大夫抓错药、误诊人,就已感?到有些棘手了。
门口被堵得?严实,洛瑜只好站在外头清咳一声道:“诸位”
冷不丁响起一道柔和的女声,众人诧异回头朝她看过?来,她立即温声解释,语气不疾不徐:“我是澄仁药铺的东家?,姓洛。今日之事我药铺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还?请诸位先稍安勿躁。”
话落,人群中静了一瞬,半信半疑地瞪着她。
那厢徐掌柜终于?从拥挤的人堆里挤将?出来,一边把洛瑜请进去,一边朝众人陪笑道:“是的是的,请大家?放心?……”说?着,立即吩咐小伙计麻利地把人群疏散开,请到堂屋里头稍坐、看茶。
洛瑜疾步朝西间?走,徐掌柜紧跟着进来,把门轻阖上后,不待她询问,已先开口将?前因后果倒苦水似地说?了出来。
原是初七那日安排了三位大夫坐诊,其?中一位家?中突发急事,加上当日来药铺看诊的病人不多,遂告假先行归去。申时过?后,外头千家?万户的团圆喧嚣声、邻街酒肆戏楼的丝竹管乐声借着寒风飘进来,勾起了那两位大夫的馋虫,眼见无病患再来,两人一合计,索性打了酒配着小菜酌了两口。
到得?夜里亥时左右,先后有三五个病患过?来,岂料俩大夫酒意未散,这才迷糊着写错了药方。而今过?去十天?,有三位病人的病情不但不见好,反而更严重了,其?家?人不明就里,慌了神,急忙赶来药铺,结果一查药方……
洛瑜听?着,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徐掌柜说?得?口干舌燥,一脸焦急:“三夫人,这……”
“这事儿确是我们药铺失察在先,身为医者理应对?所开药方、所诊病患谨慎认真对?待,如此喝酒误事实乃不该。”
“是是是,”徐掌柜汗流浃背,“我已狠狠责斥了那两位大夫,年节的坐诊是我安排的,我也有失责,请三夫人责罚。”
洛瑜沉吟片刻没有应答,只问:“那三位病人现下病情如何?可?有及时……”
外头忽然响起一阵骚动,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一小伙计忙敲门来稟说?,众人按捺不住又吵嚷起来了。
洛瑜与徐掌柜对?了个眼神,急忙起身走了出去。
忽听?“当啷”一声脆响,一个茶盏瞬时砸向她脚下,四分五裂,几枚碎瓷片刮蹭过?她脚踝处,热茶溅泼开,在她袄裙和鞋面?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茶水渍。
云萝立时上前护住她,刚要怒喝“放肆”,就被洛瑜拦下了,徐掌柜在旁吓得?冒了一脑门儿的冷汗,紧忙出来打圆场,安抚众人都先坐下,稍安勿急。这里头多数是病人家?属,也有今日来看诊的病人、路过?看热闹的行人,此刻皆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气势。
洛瑜给众人施了个歉礼,说?道:“初七日,因我药铺两名大夫错开药方,不慎误诊,以致延误病人病情,在此给病人及在场诸位说?声抱歉。两名大夫虽是无心?之过?,但毕竟违了医者行规,已扣一旬月俸,后半旬将?在药铺里免费义诊。我澄仁药铺日后定当谨慎行医、以此为戒,欢迎诸位监督。另,三位病人在我药铺就诊,直至病愈,不收一分钱。今日耽误了大家?看诊时辰,给大家?赔罪,诊费只收取一半。”
这一大段话有条不紊,字字清晰,在场众人听?得?分明,各个互递眼色、窃窃低语。
洛瑜视线一扫,忽地瞥见荀青正垂着头在门口徘徊,神色略有慌张而犹豫不决。祁凛彻出门前,把荀青留给她,她知道荀青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非是急事不现身。
她心?下一紧,莫非是祁凛彻出何事了?
堂内病人又说?了句什么话,她却?已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祁凛彻,她让徐掌柜应付着,自己则提裙匆匆往外走。
“荀青?怎么了?可有何事?”
荀青见她出来,先飞速往堂内扫视一眼,立即垂首道:“三夫人,属下冒昧一问,您药铺里的事可解决了?是否需要属下出手?”
至于?何故有此问,实是祁大人吩咐过?,三夫人有能力解决的事,无需他露面?。
洛瑜说?解决得?差不多了,荀青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纠结道:“还?请三夫人先在药铺多留一会儿,属下……眼下需得?去处理另一事……”后一句几不可?闻。
闪烁其?词的隐瞒愈发加重了洛瑜心?中的不安,她急声追问是不是祁凛彻出事了。荀青立即摇头。
祁凛彻交代他寸步不离地护着,若非十万火急……
她当即沉声道:“究竟何事。”
*
另一边,泰明县。
午后渐起小雨,阴云密布。崔亭远的心?情与这天?气一样,愁云笼罩、苦不堪言。
自前几日抵达后,祁凛彻就马不停蹄、昼夜无歇地投入调查户部官员失踪一案。上元佳节,知县在最大的酒楼摆席特请他二人过?去,祁凛彻人却?在办案的路上……
就是这泰明县田地里的牛也没有像他这般有使不完的精力。
“祁大人”
崔亭远拖着嘶哑的嗓子,看着外头阴沉沉的雨雾,劝道:“这雨一时半会儿不得?停,您连轴忙了几日了,不妨歇一歇罢?您这整日早出晚归,我却?病倒连个忙也帮不上,心?里委实过?意不去,况且上头并未要求在月底即结案……”
他出发前还?曾信誓旦旦保证不会给祁凛彻添麻烦,谁料这一刚来就病倒了,受了寒气,加上一路奔波,身子疲乏无力,最近都是祁凛彻在忙着案子一事,他这阵势,看着恨不能今儿个就把那几名失踪的官员尽数找到。
县里条件简陋,祁凛彻披了件蓑衣正准备踏步往外走,听?了此话,回身朝他看过?来,却?问了句毫不相关的话。
“崔兄婚否?”
崔亭远脸一红,“……暂未。”
祁凛彻哦了一声,步子不停,留下一句:“那你不懂。”
“……?”
崔亭远一头雾水,他成婚与否,与办案有甚干系吗……
*
遇仙楼内销金窟,醉生梦死知几何。里头丝竹靡靡,莺语笙歌,而在西角门外头,则是棍棒声声,恶语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