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她?都?待在?明善堂,与卫老夫人在?一起,余嬷嬷领着下人早就打点好了年节里的一切,并不需要她?来做什么;祁凛彻呢,以往的除夕也是照常宿在?刑部,并不关心院里如何。
三房冷冷清清,早成了常态。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年与往年相比,实在?是大不一样了。
不仅新添了女主子,连常年不归家的三爷都?开始日?日?回府来了,更何况,当时宫里头的赏赐搬到熙止院时,有眼睛的下人可都?瞅见了,往年哪儿见过三房有这阵仗?
于是乎,不管是本着巴结讨好、想在?主子跟前混个?脸熟的心理,还是参与辞旧岁迎新禧的热闹氛围,熙止院的下人最近忙忙碌碌、勤快得紧,将院子里里外?外?、清扫除尘,挂上红灯笼,贴上应景窗花,系上绢花缠丝带。平日?里最是冷清寂然的熙止院,忽然变得热热闹闹,好像终于有了人气儿、终于有了过年的气氛。下人脸上喜气洋洋,争相着干活儿,彷佛要把这几?年里松懈懒怠的劲儿尽数挥除去。
如此,洛瑜不必操心太多,倒落得个?轻松。
用罢午膳,祁凛彻准备去刑部一趟。换了身衣袍从里间?出来后,见妻子正吩咐两个?下人抬着一个?箱笼进屋,他随口问了句:“这是在?做甚。”
下人把箱笼放下后,垂首目不斜视地退了下去。洛瑜边打开箱盖,边与他解释:“去湖州前,我答应了给卉圆和四郎捎些特色吃食和零嘴儿回来,趁着这会儿得闲,把东西清点出来,着人给各房送去。”
各房?祁凛彻往外?走?的步子顿了顿,复又转回来。箱笼里塞得满满当当,他垂眸瞧了一眼,状似不经意问道:“都?买了些什么?”
洛瑜赧然,“不是多贵重的物什。在?湖州闲逛时,那会儿想着来都?来了,既然给卉圆和四郎买了东西,府中?其他长辈也不好落下。正逢此时年节至,算是一点儿小心意,权当凑个?热闹罢。”
她?从箱笼内把东西一一拿出来,边说?道:“这是在?常老伯那儿讨的几?张舒缓头疾的药贴,稍后给祖母送去;两条织锦绣团花如意纹云肩、湖州茶团是送给大伯母、大伯父和二伯母二伯父;这些是湖州本地的牛肉脯干和特色零嘴儿,卉圆和四郎应当爱吃;这个?小灯盏制得独特又精巧,颇为新奇,送给卉嘉;大哥一方砚台,大嫂一支梨花钗,哦,对,还有给四郎和五郎买的习字册和笔墨……”
祁凛彻很有耐心,等啊等,等到箱笼空了,也没听见自己那一份。
倒是“大哥……砚台”听得尤为清晰。
好好好。
一股酸溜溜的失落感徘徊在?心尖。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送大哥做甚,他不缺砚台。”
“那应当送什么?”
“……”当然是什么也不送,祁凛彻心道。
洛瑜有些为难:“可大家都?送了,独缺大哥一份倒是不好,我下午去街上铺子里瞧瞧,再重新选一件吧……大哥不缺砚台,那该送什么?”
祁凛彻不动声色地把那方砚台收进自己袖里,说?道:“这你别管了,我来准备。”然后大踏步出了熙止院。第42章 无挂碍故 他又吻了上来。
洛瑜午后去了趟药铺。
虽然除夕在即, 但来看诊的病人却不少?,甚至比平日里还要多些。
家家过年少?不了果脯蜜饯、糕点核仁,小?孩儿贪嘴, 噎食或是误食了,闹肚子的、过敏的,或是小?孩儿受了寒咳嗽不止的;身怀六甲的孕妇紧张腹中胎儿, 家人为其来买安胎药的;为防醉酒难受、或是大鱼大肉荤腥涨肚, 提早备买醒酒药、消食药的;甚至牙疼的、腰疼的;因着大雪天路滑, 摔了跟头擦伤的、骨折的……
药铺里挤满了人,大夫们忙得脚不沾地,又是抓药收钱、又是切脉行针,还要安抚病人情?绪, 严寒的冬日, 竟忙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三?夫人!您来啦!”门口的小?伙计见到洛瑜, 眼睛霎时一亮,忙清开一条道儿请她进去。
徐掌柜刚从东间出来,抬袖抹了把?额头的汗, 冷不防看到她, 顿时也是一喜:“三?夫人,您回京啦!”
洛瑜笑道:“是, 今儿晌午刚到。这三?个月辛苦徐掌柜了。”
徐掌柜连忙摆手说不辛苦不辛苦,“三?夫人言重了。”
病人太多,两?人没有?再客套寒暄, 洛瑜去了西间看诊, 云萝则负责在旁给她帮忙。
一旦忙起来,便是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更无暇关心是何时辰了。直到替西间里最后一位病人行完了针, 洛瑜才轻轻转头活动酸胀的肩颈,透过窗棂往外一看,暮色昏沉,已过哺时。
“娘子,咱们回府吗?”云萝沏了盏热茶给她,一边把?针灸袋收拾好。
“嗯。”
洛瑜浅啜了口还冒着热乎气?儿的茶,听到坐堂外还有?说话声,遂对云萝说道:“你且去看看还有?多少?病人,若是外头忙不过来便让病人进来看诊。”
“是,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儿,云萝进来回话,说还有?十几位病人,“徐掌柜说他们忙得过来。”
“好。”
徐掌柜向她道谢:“今日多亏三?夫人过来帮忙。”
洛瑜笑着颔首对徐掌柜说了句你也辛苦,接着又问:“年节期间可有?安排大夫在药铺坐诊?”
“有?的有?的,从元日至初七,都?排好了……”边说着,徐掌柜从长案上拿过一本小?册递给她:“三?夫人您看看,如此安排可妥当?”
洛瑜正仔细翻阅着,忽听一道急促慌乱的号啕大哭声:“大夫!大夫救救我儿”
她循声看去,一名哭肿了眼的年轻妇人正抱着小?孩儿急奔进来,小?孩儿口吐白沫,阵阵挛缩。洛瑜忙将小?册塞回给徐掌柜,疾步过去问怎么了。
妇人眼泪直流,抽泣不止,“我儿起了高热……身子突然抽搐不停……大夫,大夫,您快救救我儿啊……”
洛瑜摸了摸小?孩儿的手和额尖,如滚滚沸水似地烫得厉害,又望他唇色青紫、呼吸急促,与那妇人说道:“莫慌,是高热不退引起的急惊风。”
她让妇人抱着孩子先坐下,一面接过云萝早就递来的三?棱针,俯身为小?孩点刺,孰料妇人突然侧身护着孩子避开,红肿的的双目戒备地瞪着她和她手里的针,“你要对我儿做甚!大夫呢!”
祁凛彻就是在此时过来的,恰巧撞见这一幕。
他没有?走近,站在清冷的街道旁远远看着。
药铺檐下挂着的灯笼顶上积了薄薄一层雪,经夜风一拂,簌簌纷扬,轻轻落在他硬朗凌厉的剑眉上,许是灯笼的光晕稀释了他脸上的冷峻,他眉眼间竟笼着几分柔和的神色。
祁凛彻想起了几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那日在僻静的巷子里,她与韦留益她的叔父,两?人起了争执,她被他拽着手腕强行拖着走。祁凛彻正要出手时,却见她动作利落地掏出一根银针刺向了韦留益。
他当时的确对她有?所侧目。而此时,他没有?立即进药铺,是相?信她有?能力解决。
果然,只?见她带着安抚的笑耐心地与那位妇人解释了句什?么,妇人惊疑未定地看着她,踟蹰片刻后,抱着孩子坐在了椅子上。她镇定自若,行针流畅利落,未过多久,孩子有?了反应,抽搐停止、不再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