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南一摆手,笑道:“不过一匹马,不值什么。能交到世兄这样的朋友,我还觉得这份薄礼太寒酸了。”
习武之人,原本豪爽,慕容俊对那匹胭脂红本就是真心喜爱,当下也就没多推辞,向品南作了一揖,便含笑欣然接受了下来。
品南又陪着慕容俊在园子里各自逛了逛,一路谈天说地,眼见得他已将清娘的事淡忘得差不多了,这才笑着将其送回了众芳阁。
……
且说这日无事,阿离正带着几个丫头在房中做针线,忽见桔香走来说:“太太请几位姑娘到众芳阁见客去。”
阿离早知父亲的老友,前闽浙水师提督慕容渊夫妇来了,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应了一声,便将活计收拾了收拾,出门往众芳阁而来。
到了众芳阁花厅,见上首坐着一位老者和一位中年妇人,一见自己进来立刻聚精会神地盯着看,心里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缓步走上前,盈盈行了一个福礼,微笑道:“阿离见过世伯和伯母。”
柳氏连忙拉过阿离到近前,细细端详了一番,向葛氏笑道:“这孩子生得多清秀又是开口就叫伯父伯母,听着真亲切好个可人疼的孩子,快来坐下。”
阿离谢了座,规规矩矩地在下首坐了,这才看见只有贞娘来了,别位姑娘一个都没到。
按说要见客的话,冰娘头一个就会先到,现在却连影子都没有;再一看越发连娴娘雅娘也没没来;再瞧柳氏时不时就偏过头来打量自己几眼,心里不免有几分纳闷。
慕容渊却象并没太注意自己似的,只在那边和曾雪槐高谈阔论;这边柳氏和葛氏闲话了一会家常,脸上就露出几分倦色,时不时就在椅上活动一下腰肢。
葛氏关切地问道:“慕容夫人可是累了?不如到里间榻上去躺一躺吧?”
柳氏一手撑在后腰上揉着,叹了口气,笑道:“人老了,越来越不中用,坐一会就腰酸背疼的,让曾夫人笑话了。”
葛氏低声道:“还是生你们前头五位小姐时落下的毛病吧?慕容大人也真是,怎么不收个房里人帮你一把?”
柳氏遥遥地向丈夫瞧了一眼,皱眉笑道:“他?他哪里肯当牛做马一辈子,左不过就累死我一个人罢了。”
嘴上虽然抱怨着,口气里却分明有着“甘之如饴”的满足。葛氏听着,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柳氏的腰疼病却似乎很严重,她又勉强坐了一会,便有些撑不住了,因不好意思地向葛氏笑道:“在曾夫人面人,我要丢人了,还真是有些坐不住了呢。若是方便,我还真要向夫人告个罪,下去歪一歪……”
葛氏忙笑道:“几十年的交情了,怎么倒这么外道了?在这里还不是跟在你家里一样,想坐就坐,想躺就躺的?哪有那么些忌讳”
边说,边站起身,意欲亲自引着柳氏到隔壁暖阁里去歇一歇。
柳氏随身带来的小婢不过八九岁的样子,生得黑瘦矮小,见主母要下去歇息,慌忙走上前搀扶。
柳氏坐着的时候不短了,这一起身便觉得腰疼得厉害,几乎直不起身来。纵是她性情刚硬,咬牙强撑着一边扶着小婢往里走,一边仍然同葛氏谈笑风生,脚步也不免有些蹒跚,走了两步,鼻尖上便沁出了一层细汗。
阿离在旁边看得真切,眼瞅着那小婢几乎负荷不住柳氏的重量,小小的身子吃力地向旁边倾斜着,连忙走过去,轻轻地在另一侧扶住了柳氏,微笑道:
“阿离倒是懂得一些推拿的皮毛,伯母若是不嫌弃我手笨,我就去帮伯母揉一揉腰,或许可以使伯母稍减痛楚。”
柳氏听了这话,便望着阿离温和地一笑,道:“麻烦六姑娘,那怎么好意思的?还是不要了吧,我去躺一躺也就好了。”
阿离也笑了:“您是长辈,阿离是晚辈,不过是举手之劳,伯母不用客气。”
葛氏在前面引着路,也回头笑道:“夫人跟一个小孩子家客气什么?她既有这个心,就让她去试试呗若能有些效果岂不更好?我正不巧要去安排一下筵席,就当让她代我陪夫人说说话吧。”
柳氏听了这话便不再推辞,只在阿离手背上拍了拍,笑道:“那……就有劳六姑娘啦。”
走进暖阁,葛氏吩咐丫头们扶着柳氏在榻上躺好,又陪着说了两句闲话,便出去了。
柳氏伏在榻上,笑向阿离道:“六姑娘年纪轻轻的,倒会推拿?跟谁学的?”
阿离垂了眼皮微笑道:“也谈不上会什么。只是当初我姨娘生我的时候,因为保养不宜,也落下了腰疼的毛病。我时常帮着她按一按捏一捏,她便觉得痛楚稍减。今天看见伯母也有这样的病症,不由得就想起了我姨娘那时候。”
一边说,一边向火盆上烘热了手,走到榻前向柳氏笑道:“那我就开始啦?”
第九十七章 淡极始知花更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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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淡极始知花更艳
品南只将慕容俊送到众芳阁外面,便停住脚不往里走了,一边向慕容俊作了个揖,一边笑道:
“世兄自己进去吧,我们家那老爷子一瞧见我就生气,我就不进去碍眼了。”
慕容俊听他如此说,只得也笑着抱拳向品南作别。
慕容俊记挂着母亲的腰疾,急匆匆先进了众芳阁的花厅,见厅上那桌筵席还在,人却都没了,倒吓了一跳,忙问旁边一个曾府的丫头:
“不知曾大人和我父亲,还有夫人们都到哪里去了?”
丫头红着脸不敢看慕容俊,羞答答地答道:“我们老爷和慕容大人酒席吃到一半,嫌这里气闷,说到园子里逛逛就回来;我们夫人到厨下去检点一会要上的点心去了;慕容夫人腰疼,到隔壁暖阁里歇息去了。”
慕容俊听了,急忙也往暖阁这边来。
才到暖阁门口,便听见里面一个温柔恬静的声音有些焦急地问道:“那接下来呢?没让海匪头子跑了吧?世伯有没有受伤?”
慕容俊怔了怔,这个声音听上去怎么倒有两分耳熟?
紧接着便听见他**柳氏在里头得意地笑道:“怎么可能让他们跑了?老头子当年也五十多岁的人了,亲率着定海,温州,黄岩三镇水师战船在后头穷追不舍,从海坛直追到三澎,亲自开炮击沉了他们安南国海匪的五条大船,斩杀海匪部众八百余人;三个姓林的海匪头子落水后被生擒,押解进京判了磔刑。从此以后,闽浙沿海至少消停了三年。老头子也因为这次大功,被先帝嘉奖,由定海总兵升任为福建水师提督。”
柳氏对丈夫历次的赫赫战功都铭记在心,尤以这一次的海战最令她津津乐道,这已不知是她第多少次跟人提起了。四十几岁的中年妇人提起丈夫这些事迹时的口气,还是一如十几岁的少女般满含着钦佩,敬仰和爱慕。
慕容俊在外头听着,由不得咧嘴一乐。
接着便听先前那个少女似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声音也变得轻松了下来,由衷地笑赞道:“慕容大人真厉害啊那后来又升了闽浙水师提督,肯定又是因为立了一件奇功吧?”
柳师“嗳”了一声,谦逊的微笑里止不住地露出些得意来,却偏又自嘲般叹道:“奇功倒是奇功,可也是拿自己的命换来的呀……”
慕容俊从门缝里看见母亲正脸朝下俯卧在软榻上,榻前有一个穿着湖水色衣裙的苗条少女正背对着门站着,弯着腰似乎在替柳氏推拿腰部,一边温言软语地附和着柳氏说说笑笑,眼见得两个人相处甚欢。
慕容俊思忖着这个女孩子应该是葛氏跟前某个比较得脸的大丫环,便不似先前有那么多顾忌,因推门走了进去,语调轻松地笑道:“母亲又在这里跟人显摆父亲的军功了?您的腰好些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