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1 / 1)

阿离瞪着干涩的眼睛,愣愣地望着静静趴在血泊中的父亲,喉中猛然一阵甜腥,直喷出一口鲜血,人便直挺挺向后倒去。

(中)

新君在先帝灵前即位,但是正式的登基大典却已是将近两个月之后了。

坊间传闻,之所以会推迟这么久,是因为新君正和帝那被加封为“镇国公主”的妹妹因不幸流产,父亲又亡逝,哀恸过剧,以至缠绵病榻,奄奄不起之故。

新君见妹妹病势沉重而忧心忡忡,不忍以登基大典如此喜庆之事相扰,故而竟将仪式推迟了许久。

而坊间更有传闻:“镇国公主”并非正和帝的亲妹妹,正和帝竟能待她如此亲厚,实在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好皇帝啊。

阿离在那场噩梦中失去了父亲和第一个孩子,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神情恍惚,郁郁寡欢,任是慕容俊想尽一切办法,也难搏她一笑。

直到很久以后,终于又怀上了第二胎,阿离的脸上才渐渐又有了笑容。

在那场宫变之中,所有参与救驾和平叛的有功之臣都得到了空前的封赏;而那些参与过逆太子之乱的人都受到了最严厉的处置。

逆太子陈煦被射杀,身中一百零八箭,尸体悬于午门外达一月之久。他被褫夺了封号,从皇室宗牒中除名,废为庶人,尸体被弃于东郊“化人场”。

慕容俊被封为威北侯,世袭罔替,同时加授丹书铁卷,子子孙孙除非犯下谋逆大罪,否则皆能免死。

辽东侯葛安怀同样如此。

陆修文在东宫之变中被逆太子暗中掳去,威逼利诱及重刑拷打之下不为所动,坚决不肯与其同流合污,拒绝与慕容俊为敌,在平叛后被新君盛赞“铁骨硬汉,气节可嘉”,封为“忠勇伯”。

最使朝野震惊的是,前两江总督曾雪槐以新君养父的身份被尊称为“圣父太上皇”,与先帝同享及一切殊荣。

历朝历代中同时有两位太后的情况并不少见,一位是原先的中宫皇后,另一位是新帝的生母,在新帝即位后便会有两宫太后同时出现,一位“圣母皇太后“,一位“母后皇太后”。

但同时出现了两位太上皇,这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亘古奇闻了。

但朝臣们谁都不敢妄议此事,新君的雷霆手段从即位之初便开始显露了出来,何苦为这等小事惹新帝不痛快呢?

就连长青,因当年冒死顶替新君入宫,将生死置之度外,其勇可嘉,其忠可表,也被赏赐了良田五千亩,豪宅富丽,奴婢成群;且“终生不跪官,不纳税”,回到富庶的江南做了一个悠闲的“富贵闲人。”

阿离把玉凤许配给了长青,临上花轿之前,玉凤因舍不得阿离,只哭得气短神昏,阿离一边亲自帮她梳头,一边笑着轻声道:

“你跟长青两个,大字都不识一箩筐,实在没法子让你们去做官老爷和官太太。江南富庶,到那边去做个不操心的地主婆吧,真的满适合你的。快别哭了,从此也是一家主母的人了……”

玉凤又是心酸又是欢喜,抱着阿离的脖子嚎啕大哭道:“我就是舍不得夫人啊”

阿离微笑道:“长青人实诚,待人又好,你跟着她也算有个好归宿了。别哭了,日子还长着呢,我们总能再见的。”

而品南即位后许久,中宫之位却一直空悬着,不过封了几位功臣家的女儿为妃而已。

阿离的产期是腊月二十,谁知足足过了十天还没一点动静。阿离还没说什么呢,倒把慕容俊急得嘴上起了一溜火泡。

除夕这日,过了晌午,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起来。外面天寒地冻,一窗之隔的威北侯府正院水云居内却是暖得让人出汗。

地上几只珐琅大火盆内炭火烧得通红,将屋子里烤得温暖如春,稳婆和几个贴身丫头忙忙碌碌地准备着热水,剪刀,棉褥,小包被小衣裳等动用之物。

阿离从阵痛发作到骨缝开全,不过用了半日工夫,很是顺畅,看来威北侯府的小主人马上就要降生了。

慕容俊此时就在在水云居的西厢房中,抓耳挠腮,坐立不安,每隔一刻钟就把青云叫进来询问一番。

“夫人生了没有?”

“还有多久会生?”

“夫人叫得很大声,肯定特别疼……”

“夫人可曾叫我进去陪她?”

“夫人……”

……

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青云在经过无数次同样的答疑之后,终于崩溃了,躲在厨房里不肯再出来,只命个小丫头去“跟侯爷说,我要在厨房 给夫人炖鸡汤,不能过去啦。”

仿佛掐着时候一般,才刚过了子时,伴随着远远近近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水云居内传来了一阵嘹亮的儿啼,稳婆满面春风地跑出来向候在廊上的丫头们笑道:“夫人生啦一对龙凤双伴儿快我这就去跟侯爷禀报”

大年初一得龙凤双胎,这天大的喜事让整个威北侯府立刻沸腾了起来。

慕容俊更是喜得一蹦三尺高,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即刻让帐房将早已准备好的赏封给下人们纷发了下去,又命人拿着一口袋钱出府任意抛洒,名为“散喜”,引得来往人等一阵哄抢,争相冲着威北侯府的朱漆大门喊着各式各样的吉利话儿。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新君正在太和殿大宴群臣,听到这个喜信儿,立刻赏赐黄金千两给镇国公主阿离,称其为功勋之家诞育了后代,乃是奇功一件,并亲自为慕容俊新生的一双儿女赐名“孝严”,“恩慈”。

满月这日,品南亲自乘舆前往威北侯府去道贺。

席间,阿离笑嘻嘻地抱出一双儿女来给皇帝舅舅瞧。品南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宝宝看了许久之后,竟悠悠然长叹了一声,脸上露出些许惆怅和艳羡之色。

阿离察颜观色,趁机微笑道:“圣上自登基以后,日理万机,废寝忘食,以致于冷落了后宫。虽然勤政爱民是好的,可您自己的子嗣也是要紧的;且中宫之位一直虚悬着,会令天下臣民不安……圣上再不立后,实在说不过去了”

品南有一搭没一搭地拈了颗松子瓤放进口中,眉宇间微有些不耐之色,隔了好半晌方懒懒道:“你最近真是麻烦,只要一见面必要在我耳边聒噪这些事……没有我真心喜欢的女子,那后位我宁可让它空在那里……”

阿离浑不在意地继续微笑着,从青云手里接过一盏香茗奉与品南,微喟一声,道:“圣上那样的心思灵透,怎么就在这立后一事上想不开了呢?自来的帝王家里哪是谈论情爱的地方,尤其是中宫皇后,重要的是母仪天下,只要家世显赫,贞静幽娴,温良豁达,令人敬服便可……”

品南哼了一声,微微别开头,只管去看那墙上的字画。

阿离命乳母抱着孩子出去,索性一鼓作气地向品南道:“圣上当初应承过的话怎么还不兑现?弄玉姐姐已经算是救了圣上两次了,居功至伟;她对您的心意又是至真至纯,绝不掺杂一丁点污秽利益的东西;且辽东侯又于江山社稷立过奇功,您不立弄玉姐姐为后,还要立谁?如今又已过去了几年光阴,圣上可以等得,弄玉姐姐如何等得?您这样蹉跎了她的青春,会伤了她的心,更会伤了功臣们的心……”

品南终于转过了头,定定地向阿离望着,道:“你一定让我立她为后?”

阿离一时有些无措,顿了一顿,方不安地垂下眼帘,轻声道:“愚妹只是觉得弄玉姐姐对圣上的心意真是天地可鉴,为了您,她一直未嫁……当然,愚妹也只是提个建议,如果圣上觉得……”

品南站起身,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既然你觉得这后位非她莫属,那就这样吧。礼部会很快诏告天下:立葛氏弄玉为后。”

没有在威北侯府继续停留,品南很快便启驾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