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他好高啊,阿离纤细清瘦的小小身影站在他面前简直如苍松下的一株小草,就算是仰视着竟也觉得吃力。

他有一双和大少爷曾品南如出一辙的眼睛,都是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只不过曾品南那样似睁非睁的眼睛便显得吊儿郎当,慵懒颓靡;而他的便是冷峻凌厉,令人望之心惊;有同样紧抿的薄唇和轮廓分明的面庞,但曾品南的是俊俏倜傥,两江总督的眼角只不过多了些许皱纹,颔下多了胡须,便显得沉郁沧桑,气势慑人。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一身官服的曾雪槐站在书斋门口,沉声斥道。眼睛缓缓扫过房中众人,最后停留在阿离的脸上,脸上有片刻的茫然和愣怔。

阿离的手中还拎着那只硕大的死老鼠,看上去颇有几分诡异。尤其是父女初次相见的场景下。

贞娘则两腿一软就坐倒在地上,双手掩面哭道:“她拿死老鼠吓唬我,吓唬四姐七妹和九妹也吓坏了”

阿离有些失笑,还真是会说

曾雪槐扫了贞娘一眼,皱眉斥道:“闺阁千金,大哭小叫的成何体统”说着,便微微扬起下巴向两旁的丫环一点,冷声道:“你们站在那儿干什么的?”

他的声音不高,板板的脸上却是不怒而威。春喜和小梅两个小丫头浑身一激灵,二话不敢说,连忙唯唯诺诺诺地上前要搀扶贞娘;贞娘早住了声,犹自抽抽答答的不敢再哭,也不待小丫头扶,自己便攀着书案悄没声儿地站了起来。

曾雪槐的目光便重新落到了阿离脸上,有点冷淡,有点复杂。

阿离不由自主便垂下眼皮,口中轻轻地叫了一声“父亲”,双膝微屈行了一个福礼。

理应行跪叩大礼的,可是手中之物无可放置,却是不便……金环和婆子们到底跑到哪儿去了?人影也不见。阿离心中有些懊恼。但她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自己在找理由罢了――面对这个将自己母女弃如蔽履的总督父亲,她其实是抵触的,并不愿意跪他。

曾雪槐低头望了阿离半晌,脸上的神色渐渐沉郁下来,终于扭过头淡淡道:“你也是个胡闹的,才进府就生事!”

阿离微诧,目光在曾雪槐脸上极快地扫了一眼,便低了头一言不发。

门外廊上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见二太太高氏带着几个丫头婆子直冲进来,进门便惊慌地叫道:“我们静娘呢?是怎么吓着了?静娘她人怎么不见?”一眼看见阿离手中拎着的老鼠,高氏顿时花容失色,倒退两步险些没摔倒。

“侄女正在隔壁休息,小孩子们闹着玩,应无大碍,弟妹过去看看吧。”曾雪槐出于避嫌,并不朝高氏看,只是侧身望着她身旁的书架,歉然地说道。

高氏嫌恶地地瞪了阿离一眼,不及细问,立刻飞身往隔壁冲去。

旁边次间随即传为高氏带着哭腔慌乱的叫声:“静娘你怎么了,你说话呀,你可别吓唬娘……”

旁边有七嘴八舌的安慰声,出主意的声音,一片杂乱。居然葛氏和清娘的声音也混杂其中。倒没注意到,清娘是什么时候出去的?阿离不由牵了牵嘴角,淡淡一笑。

“还不快过去看看你妹妹们”曾雪槐一双丹凤眼向着贞娘和阿离微微一瞪,当先转身出去了。

静娘本来胆子极小,又被高氏养得娇弱无比,被无端端一吓,一时竟如丢了魂一般。此时坐在一张暖榻上,小脸煞白,不住地干噎着,只是说不出话来。淑娘倒是没事,此时已活蹦乱跳地在一边玩耍开了。

……

葛氏坐在静娘身边,一边用手不断地抚着她的后背,好言安慰着;一边抱歉地抬头对高氏道:“已经给静娘喝了安神汤下去了,也派人去请大夫了,弟妹别急,不要紧的……”

“不要紧?”高氏狠狠地剜了葛氏一眼,冷笑了一声:“又不是大嫂的亲生女儿,自然没事我可是统共就这么一个丫头”两步上前搂住静娘,竟然哭了起来。

葛氏心中气恼,也不好说什么,便抬眼将几位姑娘一一狠狠地扫了一遍,怒声道:“怎么回事?快给我说清楚”

第二十七章 罚跪

第二十七章 罚跪

几个姑娘都不吭声。高氏哭得声音更响了。

贞娘眨了眨眼睛,首先小声地声明:“不是我,我可不知道那老鼠怎么会……”。话没说完,便见葛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中一吓,连忙闭了嘴。

阿离忍不住嘴角向上一牵。

葛氏立刻瞅着她冷声道:“你这个做姐姐的也是,怎么不照顾好妹妹们?明知道有脏东西在那里了,七姑娘向来柔弱,又胆小,看见只蜜蜂都能吓着;她好奇走过去看,你为什么不拦着?这吓坏了可算谁的?”

高氏听着不对味儿,登时住了声,抬头定定地看着葛氏道:“怎么叫算谁的?嫂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们再胆小也没在自己家里被吓着吧?嫂子教导出来的小姐们倒是个个厉害,连这么恶心的东西都敢抓来吓人玩。不象我们这样无用的闺阁女儿,什么都没见过……”

言外之意已经在暗讽葛氏手里教导出来的姑娘们不象大家千金,倒象那等市井人家的泼辣货了。

葛氏当着丈夫,向来不肯失掉大家闺秀的风范,极少动怒。因此尽管心中恼火,也无意跟她斗嘴,只黑着脸吩咐桔香:“去说给鲁嬷嬷,把今天跟着姑娘的丫头们都拉出去打一顿嘴巴子,给二太太出气――要你们是干什么的?就不知道提前检点检点?非得弄出事来才算”

清娘手脚麻利地从丫头手里接过水来亲自喂静娘喝下,接着之前高氏的话叹气道:“二婶刚才那话倒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了。您也瞧见了,也就除了六妹妹敢那样面不改色地抓着那脏东西,到底是刚从乡下来的不一样。我们这些人不也都吓坏了?”

贞娘便在旁附和道:“是呀……”

高氏将清娘随手拨拉到一旁,自己耷拉着眼皮不停地给静娘抚着胸口,冷笑着自语道:“大嫂果然是慈悲的,就这么打几个丫头几下子就算了,干这促狭事的人就不追究了么?吓着我们静娘倒不算什么,我只替大嫂担心,只怕不严加管教的话,将来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贞娘听了这话不服,胸脯一挺,就要替她母亲出头,当下便抗声道:“二婶说谁?”

曾雪槐本不便掺和进后宅女眷们的事中,因此一直负着手远远站在一旁没言语。此时见贞娘又要开腔,立刻板着脸道:

“行了你还嫌不够乱?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就算是你们闹着玩,静娘毕竟也是在咱们家被吓着了,你们这些做姐姐的能脱得了干系么?”微微顿了顿,便沉声道:“阿离才进府,行事毛躁,罚到家祠里跪着静静心去”

阿离抬起头,只把纯净无澜的眼睛静静地瞅着曾雪槐,脸上却是淡淡的不置一词。

贞娘心里窃喜,由不得便向身边的清娘得意地挤了挤眼睛。

曾雪槐扫了她一眼,继续道:“贞娘这糙性子更要不得,罚你跟阿离一起跪着去”

贞娘立即“啊”地叫了一声,求救地看着葛氏,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娘――”

葛氏绷着脸,紧抿着嘴唇,将头扭到了一旁。

曾雪槐不理她们,只转头对高氏道:“孩子不懂事,我已罚了她们,弟妹就别生气了――其实这倒真不算什么大事。今天弟妹和静娘就在我们这里用饭吧,让你嫂子陪着,别回府了。我还有些公事,先出去了,弟妹请自便。”说着,向高氏略点了点头,便一径踱了出去。

彼时大夫也已到了,忙着给静娘诊了脉相,不过是一时受了惊吓,气血上逆,略有些眩晕而已。当下开了方子,笑道:“小姐无碍,小医这里开张平肝顺气的方子,若愿意吃就吃两剂;若懒待吃也无妨,今日只喝些米汤静静躺一两个时辰也就好了。”

高氏此时也觉得脸上有些没意思,缓了缓声气,和葛氏坐着说了几句话,便带着静娘回府去了。

葛氏自然也没兴致留她母女吃饭,不过虚客套了两句,也就罢了。

待高氏一走,贞娘便急走到葛氏面前,攀住她的脖子撒娇耍赖地不依,鼓着嘴连连跺脚道:“跪什么跪啊,我才不要去呢娘……”

葛氏忍着胸中的火气,强自没发作出来。一把扯开她的胳膊,怒道:“那你自己跟你父亲说去一个一个的就没一个省心的货我现在没工夫,等我闲了时再跟你们算帐。”当下站起身,扶着丫头一拧身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