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来说,这一次,有着更重大些的意义。
原书的剧情确实是白纸黑字的书写,但也似乎并非真正的不可撼动。
她可以悄悄拨动程洛岑的时间线,让他在本该被人间殴打、历练磋磨的时间点,到昆吾山宗来。她自问,从头到尾,她都只是试探着邀请了对方一句罢了,并未强迫对方过任何,但很显然,现在的程洛岑虽然性格与书中无二,但人生线似乎也悄然有了些变动。
她也可以……让结丹后的阿兄,道心圆满,丹意精粹。
一场厮杀大战,不但没有让少年金丹微裂,反而已然稳固了伏天下的境界,甚至隐约已经摸到了结丹境中期的门槛。
她那些被雷劈焦、被山洞中剑意鞭打吐血,熬着红眼苦守着的日子……都不是白费的。
虞兮枝微微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心头涌动的酸涩湿意平复下去,突然开口道:“小知知,我很高兴。”
坐在她肩头的小知知或许是这世间唯一看到了她眼角微亮液体的人,小纸符人盯着那一滴晶莹看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来,它的身高刚够抬手就触碰到她的眼角。
纸符人虽然被谢君知注入了无上灵气,甚至化出了人态,但纸符到底只是纸符,它这样去擦,那一滴液体便渗入了他的手上,慢慢将他的整只手都浸泡软化。
但小知知决口不提,只悄悄用另一只手拉了拉袖口,将这只已经被泡软变形的手盖住,再没事人一样重新坐了回去。
他动作太快,虞兮枝根本对他的动作一无所觉,只捧着锅,重新露出倩然笑意,御剑向着虞寺的方向冲去:“阿兄――!我平安回来了!”
虞寺也心潮涌动,他与虞兮枝不过分开了不到两日,往日他去出任务,甚至有过数日不见的经历,但此次到底凶险难测,看到虞兮枝安然无恙,大敌又已除,虞寺心情自然不同。
只是他目光顿了顿,停在了虞兮枝手中的锅上。
“你还随身带口锅?”虞寺实在没忍住,脱口而出:“两天不吃就这么饿得慌吗?”
虞兮枝身后几人下意识想说这锅不是用来做饭的,却又突然对虞寺所说的意思回过神来,再想到了虞兮枝当时在暮永峰的一日三餐,一时之间竟然只觉得无言以对,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谈明棠拿了药丸在轩辕恒鼻下晃了晃,轩辕恒面如土色醒来,再看向那口锅的表情已经变得难看无比,这位从未丢过如此大脸的白雨斋大师兄神色复杂,余光却又看到了搀扶自己的两人竟然一人一颗妖丹,心头一梗,差点又晕过去。
虞兮枝欲言又止,她想说不是这样的阿兄您听我解释,但腹部倒也真的有了一阵分不清是饿意还是馋意的咕噜作响,顿时让她觉得似乎解不解释也就那么回事,似乎确实也到了饭点。
而就在此时,又有一道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响了起来。
穿着昆吾外门弟子道服的少年跪在墙下,身影几乎要被阴影吞噬,他伏得极低,声音虽大,却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和一丝不易觉察的哭腔:“我是昆吾山宗外门弟子黄舜禹,关于此次蛇妖的事情,我……我有话想要对大师兄说!”
第48章 辨妖。
一时间, 大家都停下了交谈,向着墙下看去。
虞寺微微拧眉,对方点名道姓找他倒也不奇怪, 他在昆吾山宗的声望较之其他弟子,确实要高不少, 又因为他性子好,并没有什么架子, 所以平素里找他的人非常多。
但此时此刻,到底不是昆吾山宗内。
而对方一开口就是与蛇妖相关。
虞寺的神识已经在黄舜禹身上扫了好几遍,却并未感到什么异常, 但他到底谨慎, 便开口温和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直说便可。”
黄舜禹显然极少面对这么多人, 他还想说什么,但虞寺的声音却带了一份安稳的力量, 少年匍匐在地,沉默片刻, 竟是突地爆发出了一阵难以抑制的呜咽。
那呜咽痛极, 仿佛某种不可承受之痛, 又如已经压抑许久,如今终于一夕爆发,不可收拾。
虞寺一愣,下意识从城楼掠下,俯身轻轻拍了拍黄舜禹的肩:“你还好吗?”
黄舜禹的哭声有一丝停顿, 但显然虞寺的声音对他来说是浮木,但他却依然选择任凭自己在悲伤的海中万劫不复, 少年捂着脸,悲恸痛哭。
他想说的实在太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自责难眠辗转,无数次想要一了百了,却又转眼想起那时自己被推开,阿娘说的最后一句话。
――“活下去。”
可他不配活下去,他给家乡带来了这样的灾难,万死难吃。
但他又必须活下去,背负如此多的自责和罪孽,他的活着本就是对自己的惩罚。
这诸多心绪,他无从开口,却知道自己必须说清,终于咬牙强压住情绪,先是再次更加详细地自我介绍,连自己的住宿在外门哪一山哪一间都报了个清楚,这才断断续续道:“那日,我出宗门,想要在年关来看看我阿娘和阿妹阿弟,在罹云郡某条街……买了三条蛇。”
他虽然有些许结巴,话语中也带着些越北城的口音,但还是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少年觉得碧绿小蛇可爱灵动,大漠儿女多豪迈,玩物也非常不拘小节。沙漠各种样貌狰狞的爬虫都是他们的玩具,是以黄舜禹当时并不觉得以蛇尾玩具,有何不妥,就这样带着色彩迤逦的瓦罐与三条小蛇回了天酒镇外的那个小村。
小村甚至无名,人口不过百人,如今清点,竟然已有小半消失。但几日前,小村还热闹非凡,一排年前景象,张灯结彩,剪纸贴窗。
在昆吾山宗修仙的儿子满载而归,黄家上下都高兴不已,黄舜禹将带给所有人的礼物发完,最后将小蛇递给了自己的阿弟阿妹。
――而这,也是他最为后悔的一件事。
小儿玩此等生灵,总是并不多么温柔,阿弟拿着两条蛇尾乱甩,结果被那碧绿小蛇咬了一口,被阿娘看到后,阿娘气得将那两只小蛇直接一刀剁了。等到晚上阿妹回来,却说自己手里的那条小蛇钻入沙海跑了。
黄舜禹的声音带了颤抖:“再后来……就有蛇妖来了,我、我虽然还未引气入体,但记性向来不错。所以,虽然那蛇妖变大了那么多,我还是能认出来,那就是……那就是阿妹手里跑丢的那条蛇。”
再后来的事情,黄舜禹不说,大家也知道了。
易醉脸上带了悲戚之色,看着至亲在自己面前被吞噬的滋味,刻骨铭心,痛彻心扉,更何况,这份灾难竟然是自己带回来的,黄舜禹恐怕这辈子都要活在悔恨之中了。
他全家身死,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说完这一切后,黄舜禹的呜咽也到了尽头,已经到了哭无可哭的地步,少年近乎麻木地跪在那里,慢慢抬起了头。
孙甜儿倒吸了一口冷气。
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大家只觉得他哭腔浓重,上气不接下气,说得断断续续也不奇怪,但直到此时,大家才看到,少年半张脸都已经被蛇妖咬伤,一只眼甚至已瞎,嘴边撕裂着巨大的伤口,上面零星撒着些聊胜于无的伤药,甚至还没结痂。
所有人都被他的伤口吸引,更为他所说的事情震惊。
轩辕恒心道若是如此,那卖蛇人是谁?为何选中了黄舜禹?这一切难道都是阴谋?但又是谁要布下这样的阴谋?越北城……亦或者说,天酒镇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谈明棠指尖微动,已经在芥子袋的瓶瓶罐罐里挑拣了起来,心道这个药是给修士的,凡人之躯恐怕用不了,等下还要看看他体内是否还残留有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