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知的眼神微冷,神色却未变,他遥遥看着那位祁长老,竟然接了那句话:“人总是要长大的,就像有些人,也总是会变老。”
他声音温和,声线甚至温润,却似乎格外锋利,又分外意有所指。
祁姓长老似是还想再说什么,谢君知却已经转身,不想再与他打这机峰。
虞兮枝自然跟上,易醉程洛岑越出人群,也缀在其后,四人御剑而起,易醉到底没忍住:“小师叔,那个祁长老说什么树枝的,是什么意思啊?二师姐挽头发的树枝有什么特别吗?还是十里孤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夜色浓稠,却有剑色划过,前方孤林枯枝摇曳,峰顶却有暖黄光芒,炊烟袅袅。
虞兮枝吸吸鼻子:“黄梨今晚做什么好吃的了?”
“他还会做什么?”程洛岑接道,眼底却带着笑意:“八成又是牛肉而。”
两个人小声闲聊,却都竖着耳朵,等谢君知会不会回答易醉的问题。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谢君知剑风吹多了,便似乎格外不喜风,御剑的时候也总是罩着结界,于是其他几人都衣袂翻飞,只有他纹丝不动,工工整整,眉眼冷冽:“只是每个人都有本命剑,我当然也不例外。”
几道身影掠过十里孤林。
大家隐约有了些猜测,却不敢相信自己所想。
“十里孤林,便是我的本命剑。”
第67章 一枝揽尽洞中剑。
他说得轻描淡写, 十里孤林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枯枝无叶,却也抽芽有嫩绿翠绿浓绿之色, 黑夜沉沉,俯瞰而去, 只能见一片枝芽摇摆如浪。
过去看这孤林,不过以为是千崖峰剑气剑意纵横, 到底有些寸草难生,黄梨为了让峰顶的一亩三分地里长出农作物,简直煞费苦心, 用尽毕生种田绝学, 而这十里孤林想必便是剑意之下残存的树林。
然而此刻,大家却有些御剑不稳,甚至不敢再看那孤林剑意, 只怕灼灼人眼。
虞兮枝突然想起那一天晚上,送自己回了暮永峰的小树枝, 心道难怪这树枝如此灵性又战意澎湃,在一家面馆门口, 自己想要拔剑, 却是这树枝先跳入自己手中。
转念她又微微皱眉, 心道自己就这样将小树枝做发簪,岂不是等于将谢君知的本命剑插在头发里?
而她之前赶不上擂台赛,随手折了树枝便去的行为,要说也是因为平时谢君知总是折了树枝与她对剑,所以她顺手为之。
可人家折的是他的本命剑, 就算把这片林子折秃了,也是他的事, 她凭什么抬手就折?
虞兮枝觉得自己装小树枝的芥子袋微微发烫,伸手想去默默拿出来,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程洛岑和易醉却已经微微变了脸色,他们过去练剑时,也算是将整个千崖峰都跑了个遍,尤其是这剑风剑气也斩不断的十里孤林,更是他们练剑的好地方。
结果到头来,也难怪这树林如此坚韧,竟是他们逾越,在小师叔的本命剑上撒野?
三人脑中同时冒出一个想法。
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十里孤林既已过,再落在千崖峰顶,不过是转瞬。
牛肉汤的味道和葱花一起散出,黄梨远远就看到几人身影,此刻剑落,他的面便也已经上桌,刚刚手起葱落,给每一碗上撒了葱白蒜苗,又回身去拿筷子。
面极香,尤其是在场几个打了擂台赛的人,都是连打十场,可谓精疲力尽,依照以往,此刻当一并一涌而上,易醉还要从黄梨和程洛岑碗里各抢两片卤牛肉。
为此,黄梨特意给自己和程洛岑碗里偷偷多塞了两片卤牛肉。
然而黄梨等了半天,却见崖边三人脸色惨淡复杂,只有小师叔一人稳稳向着面桌走来,施施然坐下,再拿起筷子。
“你们怎么了?快来吃面啊。”黄梨不解道。
虞兮枝想起小山洞里,自己懒得去取的发簪小树枝,退后半步,干笑一声:“你们先吃。”
易醉程洛岑面面相觑,硬着头皮上前,易醉干巴巴道:“小师叔,那个,过去我们不知道……”
“无妨。”谢君知捞起一筷子面,吹开上面热气:“过去怎样,以后便也怎样,无需顾忌。”
黄梨一无所知道:“顾及什么?”
易醉拉了黄梨到旁边,压低声音将事情说了,黄梨果然也露出了惊愕表情:“本命剑,可以不是剑吗?”
“嘶,别人问也就算了,你自己的本命剑都是锄头,你醒醒。”易醉龇牙咧嘴道:“小师叔的本命剑能和别人一样吗?不懂就别乱问。”
几人鸦雀无声坐下,一顿面吃得心不在焉。
易醉话虽那么说了,心里却忐忑,其实也并不明白。他想去问问自家舅舅,为何一片孤林能做本命剑,却又怕这是什么秘密,不能乱说。
老头残魂却露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在程洛岑心底道:“我早就觉得这树林子里面的剑气不对,不过这千崖峰的剑意都零乱又不成章法,也就只有这样的剑气能压住这些剑意了。这小子真是,深藏不漏。”
程洛岑垂眼吃面,在心里问道:“树林也可以做本命剑吗?是剑原本就是树林,还是剑落地,才成了树林?”
老头残魂却第一次语塞,半晌才道:“你想知道就去问他啊,我怎么知道?这种剑,老夫也是第一次见,哼!”
“你号称全知全能,竟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你也知道是号称!”老头残魂气呼呼道:“天下之大,又有谁真的敢说自己无所不知呢?但还是要允许我们这种老头子适当端点儿架子、自我吹捧一番的!”
这边几人吃得魂不守舍,虞兮枝却已经到了山洞门口。
过去每一次,她来到这里,都是谢君知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
……再然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山洞的,想必不是被扛着就是被拎着。
不管怎么说,她总觉得走在前面的谢君知,是为她抵去了大半剑意的。
她今日连战十人,虽说境界都不如她,可她并没有用境界去压制别人。她知道自己对战经验实在是少,所以每一场都极认真,又将自己的境界压去和对方相仿的程度,是以此刻也已经非常疲惫。
但这种疲惫,却也是她熟悉的每一天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