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雾并没有昏迷多久，是被一股凉意激醒的。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发现置身于四面墙壁的阴冷地下室时，下意识动了动被绑住的四肢，可药效还没过，脖子以下的身体麻得动弹不得。

绳子摩擦的动静引来了脚步声。

头顶灯泡苟延残喘得亮着，郁雾揣着颗闷跳的心脏和步入光线里的虞向晚四目相对。郁雾没有惊讶，也不白费力气挣脱，而是怔怔地看着她，好像此时此刻的场景是在预料之内。

她的反应让虞向晚得到了一丝趣味，她抬起郁雾的脸，惋惜地啧道：“擦了伤的小脸蛋还是这么漂亮。”

灯光刺得郁雾睁不开眼，可她双眸没有一点的怯，倔强地瞪着虞向晚。

看着这张脸，青春正盛，一股子抑郁可怜的漂亮，她不自觉收拢五指。这张让沈岸产生神经质保护欲的脸，真是让人嫉妒得发狂。

直到把郁雾掐得咬紧牙关，虞向晚才缓缓松开手，看着她垂头吸气的可怜样，虞向晚悠悠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以为你会变聪明点，没想到还是那么笨。正心烦抓不到你，结果你自投罗网。”

郁雾气喘吁吁地抬起头，“你早就背叛沈岸了吧？花凫那次爆炸，跟你有关？”

虞向晚意外地看着她，而后大笑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不愧是沈岸养大的，有点小聪明。”

她点了支烟，蹲下身给郁雾看手里的照片，“给你看样好东西。”

郁雾愣住了，都是她在美国时期的照片，角度明显是偷拍。她去上学的路上、在加油站、和李枫知逛街、毕业典礼拨穗，数不清的瞬间全都被拍了下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张张照片，手不安地来回挣扎。

虞向晚随手将照片扔掉，“原来沈岸早就爱上了你。你去美国的那几年，他像个变态一样跟踪你偷拍你。后悔吗？后悔那天对他说那些话吗？”

郁雾震惊的瞳孔缓缓落回平静，她冷笑道：“如果我没顺了你的意和他闹翻，哪有你现在表演的机会？”

虞向晚开怀大笑，笑到最后带了点哭腔。

郁雾冷漠地打断她：“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虞向晚好笑道：“你不会以为沈岸有通天的本事能来救你吧？放心，一会儿让你见他。”

郁雾心里一咯噔，但还是不愿落下口风道：“他在哪跟我没有关系。如果你们是想拿我要挟他，那你抓错人了。”

虞向晚往她脸上吐了口烟，故作神秘道：“你猜的没错。不过不是我背叛了沈岸，而是他背叛了我。”

见郁雾没有反问她的意思，虞向晚说道：“他爱上你，就是对我最大的背叛。”

郁雾笑出了声：“你觉得他爱过你？”

“可笑吗？”虞向晚眼里的温度一下就冷了，“他是我一手捧起来的，他当然爱过我，也必须爱我。”

他必须爱我。郁雾喉咙里有点发苦，这副场景明明很危险，却让她心生悲凉。

虞向晚站起身，把自己做过的事悉数托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一方势力独大的后果是我无法掌控的。沈岸和大房是死对头，但也只有大房能制衡得了他。沈逢颐太有城府，我接近不了。所以我只能暗中扶持沈潇，不然以他一个私生子的身份凭什么能混得风生水起？花凫订婚宴的爆炸，是我策划的。沈岸这么多年给大房吃了不少亏，沈潇早就想替他爸报仇，他只不过是我找的一个替罪羊。他们双方无论是谁赢了，我都是功臣。”

“这些破事我不想知道。”地下室的气味潮湿难闻，郁雾偏过头去。

“那就说些你想听的。”虞向晚按住她的扶手，让她无法逃避去听她说的话，“那年我是故意让你知道云瑰的存在的。”

郁雾用余光去瞥她，虞向晚得意道：“知道后很生气吧？你的小沈叔叔一直都在骗你。装成一副合格养父的模样，实际上你一直都是个外人。”

看她没什么反应，虞向晚接着刺激她：“你不知道吧？给你的小天才手表包括后来他给你买的每个手机里，都装了定位。他一直在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不然为什么你一离开学校，他总是能及时发现？你不会还在为他的关心感动吧？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控制狂，对所有事情都要有绝对的掌控权。你和他养的小猫小狗，有什么区别？”

“你学校的地址，是我告诉娜娜的。她真是个蠢货，连一个高中生都搞不过。”虞向晚的脸逐渐扭曲，“你弄伤自己嫁祸给娜娜的监控，也是我发现的，可他却半点没看清你的真实面目。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沈岸找百般借口为你开脱！”

说完，她病态地笑了：“你也不知道吧？白桐路全是监控，他很早就开始监视你了。你那时候还是个孩子，他真恶心透了。”

郁雾随着她笑起来，笑得虞向晚顿时发怒：“你笑什么？”

“我笑你可怜啊。”郁雾仰头靠近她，学着她沾沾自喜的口吻道：“你做梦都想他把那些伎俩用在你身上吧？看到他监视我，关我禁闭，因为我不好好照顾自己发火，你嫉妒死了吧？”

啪的一声，虞向晚狠狠甩了郁雾一巴掌，她勃然道：“在沈岸眼里，你是他仇人的女儿！你还在得意什么？你父亲杀了沈绍君！沈岸不认也是事实！”

脸上火辣辣的疼，郁雾吞了口带血的吐沫，虚弱道：“那你让他承认啊？”

虞向晚恼羞成怒地瞪着她，看着她死到临头还要挑衅的模样，攥紧了拳头。

郁雾不怕死地激怒她：“这么多年你都没本事让他承认我父亲是他的杀父仇人，连他爱上我都后知后觉。虞向晚，你才是那个沈岸养的阿猫阿狗。”

0049 第四十九章

郁雾被猛地撂倒在地，她有一瞬间的迟钝，反应过来疼痛的时候已经被虞向晚拎起来了。

“不妨告诉你，李艺娜就是娜娜。她被诈骗的事，也是我的杰作。我甚至都不用露面，就能引导昆拓和娜娜拖沈岸下水。要怪就怪他树敌太多，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郁雾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跌跌撞撞地被推向走廊尽头的房间。

门被踹开的那一刹那，血腥气阴冷地冲出，郁雾的呼吸在抬眸的瞬间一半窒住了。

白炽灯下的人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跪在地上。他低垂着头，斑驳的白衬衫大敞，触目惊心的血痕烙在沟壑纵横的胸口。

听到动静后，沈岸缓缓抬头，郁雾看清了他眼里的震惊，她哽住喉咙，两人在惊飞的尘土中四目相对。

身后猛地一推，郁雾不设防地摔向沈岸膝前。

这一下摔得浑身发麻，她抬眼看他。

“看看沈老板这副模样，”倚墙点烟的昆拓狠狠吐了口吐沫，“别说举枪了，现在哪儿哪儿都举不起来了吧？”

他的侮辱引来笑声一片，这帮狗腿子像随时准备扑食的恶犬一样，垂涎地打量着郁雾。

虞向晚慢悠悠地绕着他们踱步，戏谑道：“我跟了沈老板二十年。从24岁到44岁,我一直在等你。等你羽翼丰满，等一个苦尽甘来。从沈老板去墨西哥跑马仔开始，每一天每一夜，我都是在胆战心惊中度过的。”

虞向晚顿住，轻轻拂过沈岸的肩膀，“我拜观音拜菩萨，签过你的手术单，做过你的法定人，背过你的牢狱之灾。”她弯下腰，停在沈岸耳畔迷恋地刮着他湿漉漉的脸，“第一眼，我就被你眼里的憎恶牵动。我不想看你输，我要你赢，我着迷于你的位高者姿态，更痴恋于亲手捧你上座的感觉。可是，”她突然的发狠，紧紧握住沈岸的下颌，“你那一声声的【虞姐】里，从来没有过一丝的爱。二十年后的今天，我才想问个明白。沈岸,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怜悯我这二十年，还是彻头彻尾的利用。”

沈岸被迫仰直颈线，眼睛却始终钉在蜷缩的郁雾身上。他抿紧嘴唇，身后的拳头咯吱作响。

这是虞向晚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紧张，她顺着沈岸的视线看向动弹不得的郁雾，刺痛一下从心底钻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