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她脸颊刷地一红,立刻锐利扬了气势,竖起屏障来。

隋云瑾薄唇掖紧,瞬然垂睫,眸中又淡了。

咿,两个相向站立,一番对话女子竟毫不输场。要知道,京中多少闺秀争先恐后想结识隋世子,可都慑于他孤清气势。

旁边的部属与士兵看得一愣愣的,莫名竟觉谈话内容像……像个戴绿帽的夫君在审问红杏出墙的娇妻,你说怎么回事就?

正说着,半敞的门上响起敲击声,一名褐衣小厮手里提着个双层食盒,盒盖嵌有木牌,上写“荷叶蒸鸡”、“烤野鸭”。敲完门猛一抬头,被眼前对峙的俊男美女惊诧,呐道:“客人您订的夜宵送来了。”

络雪立时忘记了僵持的氛围,紧忙跑过去接。

隋云瑾顺势扫了眼,隔着盒盖都能闻见滋滋冒油的肉香味。

邺京姑娘多爱享乐,却更追求体态匀美,少有深夜还大肆进食的。忍不住又看了看姝黛,女子身段莞尔纤盈,虽瘦但并非没肉,竟睡前还吃如此油腻!

他敛起目光,忽地压低声音:“姑娘身上的香气哪里来的,是何种成分?”

冷面无情的秉公办事,绝没其他二心。

姝黛的胭脂玉露皆是亲手用各色花草或药材调制,当然不止呈现单一的花香气,而味道亦点缀得恰到怡然。每有旁人夸她好闻,但不会刻意问成分,更不似他这般敏感,问个话还凝着眉头。

若放在往常,她就认真解释了,此刻却因着一日疲惫与怄气,不肯好好讲话。

她偏是故意踮起脚尖,贴近他青黑色的帽带道:“民女的体香,大人连这也要查么?”

她贴近他肩侧,姣美的脸颊便也与他视线垂直。隋云瑾凤眼微沉,只见姝黛珍珠耳环洁白无瑕,细嫩的绒毛依稀可见。

男子指尖颤了颤,错开肩膀:“我会查证你所说的每一句话。京城天子脚下,法纪律令严明,姑娘初来乍到,还望行事谨慎!”

言罢,拂袖走出屋去了。

楼道光影忽明忽暗。

一众部属跟随下楼梯,疑惑道:“郎中为何不问她寻访的是哪家亲戚?”

隋云瑾应道:“衣缕精美,言辞胆大,并不惧官。身份可疑,问出的也未必是真。倘若她亲戚亦是个官家,问了则徒添闲隙。不如不问,便有瓜葛也无妨!”

原来如此,要论做官的厚黑之学,还得他们世家阀族的深谙――

部属顿觉大人高见,憋不住好奇起来:“那姑娘美是真美,属下在邺京从未见过这等颜色,却也着实大胆,若要是采花大盗,怕没几个纯情男儿经得起诱惑。刚才她抵在郎中耳畔,最后说了句甚?”

连同背后的士兵也竖起了耳朵。

他们都十分好奇郎中拍门进去,看到了什么,以致还要提一句“收拾好出来问话”。

隋云瑾终于耳际后知后觉地一烫,怎奈楼道中看不清。

“商女不羁。”他磨齿,几分愠意地寡漠吩咐:“不管她与采花盗有否关联,暂时都盯着。即便不是,以她生得娇貌,也提防被采花盗盯上。”

若盯上,或便可顺藤摸瓜。

那还是利用她嘛。

果然被大人盯上就没有白浪费的目标。

属下佩服应“是”,而后出了燕歌赵舞的广聚轩酒楼。

当了一日差,搁城门口吹风吃土,比平日待在曹部里辛苦多了。也就郎中能坚持,哥几个都累得快散架,还是赶紧回廨舍去休息。

*

四楼的贵宾房里顿然安静下来,络雪合起房门,这下扎实地别好门闩,检查了几遍。

姝黛褪下丝绸罩衣,露出内里一抹暗花细丝褶缎襦裙,尖锐地防备也跟着罩衣卸下。

因为着急出屋对话,肌肤上未拭尽的水气把衣缕熏得湿蒙蒙的,一时想起适才沐浴被撞进的那慕,不免暗生赧然。

只面上做着若无其事,反正络雪这个丫鬟没甚心机,不晓得发问。

她从前什么也无须忧虑,慵慵松松的,出嫁前是大小姐,若嫁给赵渣亦衣食无忧,继母看在赵家的份上尚不敢过分作难。

她也不喜欢尖锐刁难的事,便是那吊眼的小通房哭得嘤嘤切切,姝黛也只幽慢叱一句:“是谁的找谁去,别在我这哭。不相干的,本小姐没兴趣!”

然现在可好,前不知何处,后则绝不走退路,便像是硬生生从柔光的珍珠上,蹦出了针刺,得自己展露锋芒,自保、自谋、自钻自营了。

但这是她选择的,无可置喙。

只是应对一次曹部职官,何足挂齿。

姝黛咬了咬唇瓣,先把东西吃了再说吧。

主婢二个于是在花梨木圆桌旁坐下。

一盘荷叶蒸鸡嫩黄软烂,滋味鲜醇适口,还融有荷叶的清润甘香,筷子轻轻一夹就化开。炭烤野鸭虽瘦而不柴,鸭皮酥脆,鸭肉紧实味美……唔,果然美食最能疏闷解郁。

两人边吃边数落着那年轻官郎的不识好歹,奸恶不分,趾高气扬,仗势欺人。又憧憬起街市上还有野狐狸肉、煎鹌子、烤野鹅、蜜煎雕花等新鲜花样,今后可慢慢品尝。

饱腹完夜宵,满足地睡下了。

一觉到次日早上醒来,日丽风清,姝黛梳妆打扮好,便到楼下结过账,往姨母的府上去。

姨母信上说,大姨夫官至从四品上光禄寺少卿,住在长兴坊,长兴坊恰在秘书省附近,位置十分好找。

正是上午巳时,一条御街热热闹闹,马车拐过几道巷子,看到一座高挂“温府”牌匾的便到了。

只见铜色的牌匾系着大红绸,门面也贴有?肿盅?,台阶上铺设殷红地毯,彰显着红火的吉隆之喜。

门前地上却很不和谐的倒着几只破桶,从桶中溢出泔水、菜叶,还有破鞋,散发出酸馊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