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目光直白热烈,婉清直觉想逃离,她与周以安并不相熟,之前相处模式挺好的,如今的改变让她莫知所措,甚至尴尬茫然,她抿了抿唇,转身想招呼丫鬟给周以安上茶,然而下一刻,右手猛然被握住,婉清慌忙抬头看向周以安。

周以安浑然不知,拉着婉清的手坐在锦塌上,关心的问道:“泰哥儿怎么没有养在你跟前?是母亲执意抱去跟前养吗?”

婉清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眼神迷茫的望着他,心思还停留在周以安一直握着她的手。

周以安思量了一番,安慰道:“你别担心,明日我去找母亲好好说道,母子连心,孩子自然是养在亲娘膝下,我定抱回来还给你。”

婉清一怔,急声道:“并不是,我是自愿让大太太养小公子的。”

周以安面带不解,见婉清神色不似作假,深思后道:“也好,养孩子极耗费心神,你生泰哥儿时艰难,损了身体,现下应该好好静养才是。而且,母亲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我看的出来,她十分疼爱泰哥儿,之前养育我和姐姐也很有方法,泰哥儿放在她跟前教养,我也放心。”

“大太太为人慈善,是一等一的好祖母。”婉清认同道,她动了动手指,想从周以安的手掌中抽出,奈何男人手掌如同铁铸,婉清尝试几下都无果。

此时,春芜端着茶水过来,婉清嘴角一抿,用力抽出手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走托盘上的茶水,镇定的递给周以安:“将军回来许久,应是渴了,吃盏茶吧。”

周以安心性率直,没发现异常,双手接过婉清递来的茶盏。

周以安喝茶的间隙,婉清方有机会打量他,仔细一看,暗暗吃惊,只见往昔清俊如玉的面容,如今饱经风雪,多了几分粗犷豪迈;临风玉树的身姿变得结实挺拔;连坐姿都多了几分豪放不羁。

那个陌上人如玉的公子成了纵马横刀、果断刚毅的将军。

这背后,是将近一年的战场冲锋与生死搏斗。

婉清默默的垂下眼睛,忽略内心骤起的酸涩。

周以安将茶盏递回给春芜,见婉清低着头发呆,笑道:“我回来这大半日,你几乎没说几句话,可是我变丑了,吓到你了?莫慌,我现在便去盥洗。”

打仗时没有铜镜,周以安只在河水里照过现在的样子,端是蓬头垢面。

婉清神色不自然,不是被模样吓到,而是被他的行为惊到了,然而不好直说,便道:“我让人为将军准备盥洗用具和衣裳。”

当下,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慌忙行动起来。周以安一眼看过去,老老少少皆是仆妇,长时间不与女人打交道的他有些发窘:“不用,我去前院书房。”

“好,那我送将军过去。”婉清直接应了,说完率先往前走,好似害怕周以安耍赖不走了一样。

春芜和秋葵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娘子为什么要把将军往外推?

周以安站起身,走到门口顿了顿,扭头看向婉清,含笑道:“我换了衣裳,就来用晚饭。”然后拍了拍婉清的肩膀,大步走出梧桐小院,候在门口的长安连忙跟上去。

婉清咬了下唇瓣,转回到屋里。秋葵走上前,兴高采烈道:“娘子,将军晚上和您一起用饭,我们让小厨房多做几道菜,娘子可知道将军喜欢吃什么?”

“我没注意过,你让小厨房看着准备吧。”婉清心乱如麻。

秋葵皱眉,周以安在的时候,她便替婉清木头一般的表现着急,现在婉清又这般不思进取,不由急声劝道:“娘子应多了解将军的喜好,只有讨将军欢心了,咱们梧桐小院在将军府才有体面可言。”

婉清心下一紧,沉声道:“我想静静,你们出去吧。”

第66章 周家人与生俱来的刚烈

婉清不思进取,秋葵只好替主子进取,忍着油烟味在小厨房指挥了一个时辰,精心准备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但周以安没有来,他被老太太喊去用晚饭了,遣了长安来告知婉清。

婉清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知道和周以安说什么。

春芜送长安出梧桐小院,长安见她还是原来傻愣愣的模样,小脸却越发圆了,情不自禁笑道:“你如今是越来越胖了,不怕嫁不出去吗?”

春芜的小圆脸迅速爆红如血,她最讨厌别人拿她的身材说笑了,她吃他家大米了不成,再说,嫁出嫁不出去与他何干,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时冷笑道:“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娘子安排,你还是想想自己吧!”说完一甩袖子进去了。

长安自知说错话了,望着春芜走远,他摸摸鼻子,心道‘不仅吃胖了,脾气也见长了。’然后略带歉意的走出梧桐小院。

吃完晚饭,婉清原想去大太太院里看望景泰,但想着大太太定然带着小家伙去老太太屋里同周以安一起用晚饭了,便在院子里迎着秋风走了几圈,之后洗漱睡下。

躺在床榻上,婉清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思索着,什么时间问周以安关于表姐的信息比较合适,乍然听见屋外守门婆子向周以安行礼问安的声音,她慌忙坐起身,正拿起外衫穿上,周以???安已经进到屋里,见帐子里婉清模糊的身影,笑道:“你不用起来了,我简单洗漱一番便好。”

婉清扣着衣领盘扣的手停下来,一时不知要扣上还是解下来,呆滞过后再次面红过耳,索性脱下外衫,躺下来拉扯被子蒙住头。

周以安撩起帐子就看到裹得圆滚滚的被子,略感到好笑,脑海里蹦出好友说的‘女儿家脸皮薄’的话,便没去扯婉清的被子,只认真劝道:“包的严实,不容易呼吸,你松开一些。”之后自顾自的躺在外侧,拉起被子盖上,笑了笑便闭上眼眸酝酿睡意。

耳旁男子的呼吸沉稳,婉清心里扑通通乱跳,她稍微往上抬了抬脖子,露出来半张脸,偷偷的瞥了周以安一眼,见他睡熟了的模样,手心的汗意才渐渐消退,缩着身子往床里侧挪了挪,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但越想睡越睡不着,婉清在脑海里背了大半本诗经,依旧十分清醒,被子下的手脚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些发麻,她小心翼翼的动了动。

“睡不着吗?”周以安睁开眼睛望向婉清。

婉清眼皮乱动,忍了忍,想装睡熟了,然而最终没忍住,还是睁开了眼睛,她微微叹口气,问出了想问的问题:“玥岚堂姐还好吗?”

她现在是周以安的妾室,应随着他唤周玥岚为堂姐。

“不太好。”周以安沉默了许久,方沉重道:“我见到她时,竟没认出来她是大姐姐。”

婉清猛地攥住拳头,眼眶里染上一片赤红。

“我印象中的大姐姐,明媚活泼,但在扎亚国皇宫看到的人,沧桑枯瘦。”周以安眼神发狠,他见到堂姐周玥岚时,恨不得屠了扎亚国皇室。

他的大姐姐,昔日大武国战神的女儿,二十三岁的年龄,竟被折磨的像一个枯槁垂暮的老妇人。

她是将军府嫡出的长孙女啊!却生生经受了七年的煎熬,变得脸色灰白,双眼无神,见到他时,连哭和笑都不会了。

周以安闭上眼睛,忍下满腔的酸涩,沉声道:“在扎亚国皇宫中,我想见她一面,那群豺狼便三番四次的推脱,我预感不妙,深夜带亲信潜入扎亚国皇宫,才见到她。但我没想到他们竟敢如此折磨她,满宫室里破败狼藉,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穿着黑衣闯进去,她竟没有任何反应,有那么片刻,我以为床榻上的,是一具尸体。”

婉清泪如雨下,沉痛之中,胸肺都无法呼吸。

“我尝试着唤她的名字,唤了十下,她才有反应,动作迟钝的坐起来看向我,我当时真的,真的以为找错了宫室。”周以安咬牙道:“若不是从她的眉眼里依稀看出堂姐的模样,我不敢置信,那是我的亲姐姐。”

“救救她!”婉清痛哭出声:“你救救她!”

周以安深深的叹口气:“看到她时,我就想,哪怕死,我也要救她出去。但堂姐不愿,她说,她绝不做逃犯。”

“我是战神的女儿,是世代忠良的周家子孙,生就一副傲骨,我宁愿在这里熬干最后一滴血,也绝不能玷污周家的门楣。以安,我不怕死,更不怕他们磋磨我,我要守着父亲大武国战神的尊严,守着我大武国儿女的傲骨,决不做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