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是不愿意的!
二太太虚弱的握着纸张,看着角落里的婉清,灰暗的眼睛里装满着无尽的愧疚。
“以安,答应婶母,对婉清好,护她一生一世。”二太太望向周以安,她知道侄子重诺,答应了的事情,必会竭尽全力做到。
她对不起婉清,只能尽力为婉清谋一个安稳富贵的人生。
第5章 缘定
“婶母,您放心,我一定会庇护她一生!”周以安望着病危垂危的婶母,深知她最担心放不下的是堂姐玥岚,作为周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周以安自觉担任起守护全府的责任,所以他想对婶母说他会尽力去救玥岚堂姐,但此时他寸功未立,说出的话轻如鸿毛,怎敢轻易许诺。而且母亲与祖母都在,话说出来,只会让祖母和母亲徒增忧愁,周以安只得把在心里默默的起誓许诺。
大太太犹不甘心,上前两步,强撑着笑脸:“虽说只是纳妾,不用三媒六聘,但总要告知婉清家人一声,不妨我派人去拜访婉清的父亲,也问一问他的意见。”
“不用了,婉清的父亲早不在了,我做主即可。”二太太声音微弱,却清晰可闻,大太太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我自己来。”婉清脸色平静,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上前拿起姨母手中的纳妾文书,她用力咬破左手食指,在文书上按上一个血红的指印。
她自己的命,她要自己做主。就算是卖身契,也只能她苏婉清自卖自身!
一屋子寂静无声,任谁也想不到一向柔静的苏婉清如此胆大,竟然敢无视长辈姨母,亲自签了纳妾文书。大太太眉头深皱,果然有其母就有其女!二太太流着眼泪阖上了眼睛,轻声道:“母亲,儿媳想睡会儿。”
老太太点头,交代道:“等会儿还是让太医们来看看,喝了药再睡。”
二太太没有回话,神色不动的躺在床上,侍候在她身旁的李嬷嬷赶紧接过话:“老太太放心,老奴一会儿就喊太医们来。”
“好。”老太太转身对扶着她的邹嬷嬷道:“你在这盯着吧,我放心。”待邹嬷嬷应了,老太太又看向大儿媳:“你来扶着我回去。”老大媳妇什么都好,就是总爱拘泥于一些小事!
大太太连忙扶着老太太伸过来的胳膊,她原想训斥苏婉清几句,现在看只能等到以后了。
周以安拱手行了礼,转身之际停了脚,解下腰间的一枚翠色的玉佩递给婉清:“聘礼。”
七年的时间,他碰见婉清的次数一个巴掌便能数出来,所以周以安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但从她身处将军府谨慎细微的做法,也能猜出她是一位心思透亮的女孩,所以周以安不排斥纳她为妾。
妾是不需要聘礼的,多是银钱买之。但看到她波澜不惊的眉眼下是拼了命的去维护尊严,周以安说不出内心的感觉,但这一瞬间,他想给她一份聘礼,她值得!
婉清抬起头看向周以安,看着他眉清目朗的容貌,看着他真诚善意的眼眸,以及嘴角一抹浅浅的弧度,她紧了紧手掌,终伸出手接过玉佩:“谢谢。”
“这是父亲送的,我佩戴了十年。”周以安不会安慰人,说完这些就没话可说了,于是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婉清望着玉佩上栩栩如真的麒麟兽,手一点一点收紧。
她想,事情应该比预想的要好一点。
二太太终是没撑到第二天的黎明。
自纳妾文书送来,二太太便不再说话,无论李嬷嬷怎么劝怎么求,她皆闭着眼睛无动于衷。待到深夜,二太太又梦魔了,声音凄厉嘶哑,一声声唤着“玥岚”,一直到黎明时分,她的手臂高高举起,像要抓住什么,婉清泪流满面,连忙去捧姨母的手,但还没来得及勾到,那只手便直直的垂了下去。
那一瞬间,什么不公什么自尊,婉清全忘了,只有心如刀绞、满心悲伤,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她只能深深的磕下头。
后面的事情是早就准备好的,虽说大太太依旧生着二太太的气,但大事上仍旧认得清,把二太太的后事办的很是体面。
二太太的娘家赵家在第二日清晨就来了,赵家老太太满头白发,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脚步虚浮,被嫡孙女搀着,一步一步走到了女儿的灵前。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这辈子,经历了两次,无不痛彻心扉,心如刀割。
老太太是长辈,大太太是长嫂,府里唯一的男丁周以安要在前面接待前来吊唁的各位亲朋,二太太唯一的骨血远在千里之外,所以灵堂里里哭灵的除了婉清,剩下的就是二房的妾室及二太太身边体面的嬷嬷丫鬟等。
来吊唁的人一波又一波,到了晌午,自宫里传来旨意,追封将军府二太太为二品诰命夫人,老太太带领全家跪地谢恩。二太太有了诰命,一应后事的规格都要往上提一提,大太太快速使前院的管事去圣光寺,请足了八八六十四个圣僧为二太太超度。
婉清泪眼模糊望着前方漆黑色的棺木,周边是二房几位姨娘们的嚎啕大哭声,她们一个个眼睛肿得如同核桃一般,泪眼里是无尽的迷茫与恐惧。自老太太那辈起,将军府便没了庶子庶女的出生,她们这些人无子女傍身,半主半仆的身份,自是撑不起门户,二房没了主子,她们没了能依仗的人,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婉清抬眼去看她们泪眼婆娑、凄凉惶恐的模样,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后半生。此时,有个跪在后面的小丫鬟悄悄挪到婉清身后,轻轻的拽了拽她的衣角,婉清虽心里疑惑,也悄悄的随她出去了。小丫鬟领着她穿过锦绣园的林子,来到一处假山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站在背阳处等待。
看清老太太眉眼的一瞬间,婉清如同被定住一般,那个模样,她仿佛看到了年老的母亲!垂在袖子的手掌无意识的蜷缩,心在胸腔里猛地一跳,如要跳出来一般,但也只是那一瞬间,那一刻后,婉清便猜出来这老太太的身份,浑身火热的血液迅速冰凉,心里一丝涟漪也无了,但这毕竟是娘的生身母亲,她依旧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
赵老太太看着婉清,慢慢的开口,声音清晰直击人心:“你姨母既为你择好了归宿,你便老老实实的,勿行差错,安安分分的伺候好你以后的主君和主母,有你姨母的情分在,将军府也会保你一生富贵无虞。”
婉清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丝轻笑的弧度,不眨眼的看着她嫡亲的外祖母。
第6章 成通房
“你这是什么眼神?老婆子我说的不对?”赵老太太杵着拐杖:“你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你姨母对你的情分。也要时刻谨记规矩体统,不要败了你姨母和赵家的脸面。”
“赵家的脸面?”婉清像听到了笑话,笑了一声才道:“我姓苏,不姓赵,怎会败了赵家的脸面?”
赵老太太眼睛一眯:“我说的话,你懂也好,不懂也罢,以后如若你累及我赵家的名声,我定不饶你。”
婉清把风吹散的头发顺到耳后,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楚:“婉清和赵家没有任何牵连,自不用赵老太太教导。再说,赵家的脸面名声,如果是能把病重的亲身女儿当叫花子轰出门外,那这样的脸面名声,婉清高攀不上,也连累不起。”她看向已经老态龙钟的赵老太太,淡然的行了一礼,扭过身离去。
直把赵老太太气的捂着胸口骂:“没有教养的东西。”
在假山后面的赵家长媳慌忙跑出来替婆母顺气,连声劝道:“老太太勿气,您自有懂事的孙子孙女来孝敬,何必与她一般见识。而且现在我们在周家,若让旁人听见了,少不得要议论,只怕到时候那丫头的身份藏不住。”被人发现了这丫头是赵家嫡次女的亲生孩子,之前用来遮丑的借口就瞒不住了,赵家隐藏多年的丑事就要被人生生撕开,以后赵家满府的女孩可怎么嫁人!
赵老太太心里明镜一样,挑在这无人的地方就是怕别人说闲话,刚被婉清用话激了,才会恼怒的丢了理智,现在被儿媳一劝,自是不会再气???急败坏,只心里的郁气翻滚涌动,久久难平,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待二太太的葬礼结束,婉清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再不出半步,每日为姨母抄抄经书做做针线,不去管外面的夏去秋来,只做好本心之事。
百日守孝结束的第一日,将军府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小丫鬟们头上偷偷添了红绳,走在路上叽叽喳喳的,如同一群欢快的鸟儿一般。锦绣园的一处偏僻小院里,大太太身边得力的万嬷嬷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和一众小丫鬟站在婉清面前,语气客气极了:“婉清姑娘,大太太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给您搬院子的事,愁的好几天没有睡个踏实觉。您是二太太亲自托付的,大太太怎么着都要给您体面。但二太太百天刚过,府里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张灯结彩,想必婉清姑娘也能明白。”
“所以大太太就想,今天晚上给您多摆几桌酒席,到时候姑娘您多请些知心的好姐妹,一起乐呵乐呵也是极好的。”说完这些,万嬷嬷瞅着婉清的脸色,语气一顿又接着道:“原本呢,府里的女眷都要住在后院,但大公子尚未娶妻,以后住的院子还有好多地方需要修缮,现在也没办法住人。再说,这大奶奶还没进门,婉清姑娘独自一人住进去,也没有体统与规矩不是?”
捏着针线的手指停下,婉清把鞋面与针线筐放在桌子上,抬起头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看过去。万嬷嬷也打量着她,见她还能安安然、不动声色、稳稳当当的坐在凳子上,心里不免赞一声,当得起大太太嘴角起燎泡的想法子对付她。
终究有一半官宦人家的高贵血统,又得二太太亲自教养七年,说实话,大公子的贵妾婉清姑娘也当得,但大太太是大公子的嫡亲母亲,为母者总要先考虑自家孩子,为着以后公子的亲事体面顺当,大太太不得不百般筹谋、万般计算!
“大太太的意思是,等以后大奶奶迎进了门,婉清姑娘您亲敬了茶,里子面子都齐全了,到时候再住进大公子的后院里,就名正言顺、合情合理了,您说呢?婉清姑娘。”万嬷嬷道。
婉清转目去看桌子上的鞋面,翠绿色的绸面上一枝鹅黄色的迎春花,无根无靠,孤零零的好不落寞。但花已经绣上了,再去拆线只会剩下千疮百孔的鞋面,所以不得不接着绣完,就像她的路已经定好了,现在硬着头皮踩着刀刃也要走下去。
婉清望向万嬷嬷,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万嬷嬷接着道:“如今,就先请婉清姑娘住在大公子前院的书房里,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姑娘随时可以搬进去。大太太这样安排,也是心里想着您念着您呢,一来,能日常照料公子的日常起居,二来嘛,也能让姑娘了解清楚公子的习惯爱好,公子是姑娘以后终生的依靠,姑娘多了解一些,以后总能有些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