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美音见母亲和小姨亲热地凑在一处,一会笑笑闹闹,一会提起什么往事又互相抹泪,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她想了想对宋灵均说道:“我娘和小姨肯定有体己要话说,今晚怕是没完没了了。妹妹,咱们上我屋子里去玩,晚上一块睡好不好?”
见她贴心,想让她们姐妹俩再亲热亲热,宋灵均看庄娘子的确没空搭理自己,便点头应下,敏捷地跳下正在摇晃的秋千,牵着何美音的手往后院里走去。
跟何美音的屋子比起来,宋灵均觉得她那小屋子说是小狗窝也不为过了,少女的屋子一整个干净敞亮,轻缦纱帘,风铃香囊,用得也全都是浅淡粉色的缎子,刺绣上都是各种各样的鲜亮花朵,连花瓶茶具等物上都有各式精美的纹路。
宋灵均虽然对这些东西没有什么渴望,但看着如此赏心悦目,也不由得感叹还是有钱好啊。
何美音从书柜上搬来几本书,笑道:“之前听说你学识好,早早就上了内舍,我有几本想同你一起探讨,还有这几本是我看着受益匪浅的书,于我有大用,也想着送与你看看。对了,之前答应你的蝴蝶书袋,我新做了一个,过两天便给你带上。”
明明只有庄家那一面,但何美音是真想着她的。
宋灵均收了书在胸前,乖巧道:“谢谢表姐,我会好好看的。”
何美音先去换一身轻便衣裳,让宋灵均随意就坐。
宋灵均爬上卧榻,注意到何美音今日穿着很是正式体面,又不失姑娘家现在流行的颜色绣样和时兴首饰,她今天应该是有什么正事要办的才对,但看她回来时兴致不高,很有可能是今天在外不顺利。
桌上还放着几本诗书,宋灵均翻开一看,有几首有关于春日美景的诗句,何美音都另外标注出来了。
宋灵均想到什么,问屏风后的何美音:“美音姐,你今天是去参加春日小宴了吗?”
何美音从屏风后探出头来,露出一片白皙光滑的肩膀,她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看你的穿着打扮,还有这些有关于春日的诗句,猜出来的呗。”宋灵均耸耸肩,“现在正是开办春日小宴的好时候,我们镇上都有,城里肯定更多这样的宴席。”
何美音换了衣服出来,小声道:“妹妹,你别跟我娘说,她最近不肯让我出去见朋友,更别说这些人多的宴会了。”
“好,我肯定不跟大姨说。”宋灵均点头答应,“不过大姨也是关心你,外头大姨夫将你与赵家定亲一事传的到处都是,不想你处在风头浪尖上,成了别人吃饭谈笑的话题。”
何美音在对面卧榻坐下,在挑亮的烛光下,觉着这个妹妹长得越发好看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稚嫩脸蛋,闻言缓缓道:“我知道娘的苦心。”
“话说你回来时不开心,是不是就在小宴上遇上不开心的事了?”
何美音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看出来了?”
“谁给你气受了?”
“......你还能看出来这?”
宋灵均靠在桌边朝她抛了个媚眼,问道:“是不是喜欢那赵家嫡幼子的女人找你茬来着?”
何美音倒吸一口冷气:“妹妹,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她们欺负你的手段我倒是不知道了,毕竟我也没做过这样的事。如何,她们没有太过分吧?”
何美音原想着她是瞒着娘亲出门的,既是受了委屈也不好与娘亲说,虽然有朋友极力安慰,但也只能自己默默承受罢了,没想到一下子便被宋灵均看出来,那种有人关注有人懂你的感觉让她一时心酸,揪着帕子闷闷道:“倒也没太过分......我也驳了回去的。”
“没有太,那就还是过分了。”宋灵均坐正道,“那赵家嫡幼子因着八字没娶亲,倒也不耽误他在外面风流快活,这八字都没一撇呢,就惹了一身腥给你,你快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见宋灵均面色严肃,大有要为她好好出气一番的意思,何美音没有姐妹,虽有娘亲疼爱,朋友友善,但有些话到底不好说出口,想起自己娘亲今晚与小姨亲密无间,什么事都不瞒着的模样,心想这就是有个亲姐妹的好处吧,彼此之间什么都不必顾忌,什么话都能说。
她委屈道:“那与他青梅竹马的曾家小姐,连起别人来欺负我!”
第35章 庄娘子这个和事佬筋疲力尽
何美音今天瞒着庄大姨去参加好友家组织的春日小宴,好友没有多想,只是想她最近在家憋闷,心情不佳,想她过来散散心,凑凑热闹而已。
却不知道自己邀请来的姑娘们中,有几位是与赵家平日来往较多的。
其中有一位姓曾的姑娘,年方十七,生得妩媚可人又娇小玲珑,与赵家有些亲戚关系,两家家宅又得近,因此时常来往,据说与那赵家嫡幼子是从小就一块玩耍的青梅竹马,自小相伴长大。
若不是此次赵家要与何家定亲的消息传出来,众人以为他们迟早才是一对。
这位曾姑娘很明显就是冲着何美音而来,她脸蛋俏丽嘴角噙笑,看着一派友善温柔,实则笑里藏刀,领着另外几人处处给何美音下绊子,话里话外讥讽嘲笑,更是时时刻刻盯紧她的一言一行不放,宴席上故意夸张放大她的言行甚至扭曲其意,势必要她在春日小宴上出丑,成为众矢之的。
何美音自然不是忍让的性子,她是商人的女儿,又是正经上过学堂的,嘴上口舌并不输人,只是她们人多势众暗藏心机,宴席上自报家门便是担了自家的脸面,闹大可不能说只是姑娘家拌嘴那么简单。
他们何家最近没少被人私下议论,何美音只能强忍下来,避着锋芒不与计较。
幸好还有好友解围一二,到底没有被坑害,众人面前也没有丢脸,但何美音不过十四岁,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又是单打独斗的场面,为此大受打击,因此才心情郁闷,不知如何排解。
宋灵均听着,问道:“那曾姑娘以为是你抢了她的姻缘才如此针对你,话说她十七了,她家里可为她议亲了?及笈礼可办了?”
“议亲没有听说过,及笈礼她十五年那年便办了。”何美音闷闷道,“她们家大概是觉得她肯定会嫁给赵家小少爷的吧。”
“那也是赵家不厚道。”宋灵均语气肯定道,“八字这种东西,自然是小时便算过的,若赵家有心娶曾家姑娘,早该算算八字究竟是不是正缘,若不是就该远着一些人家姑娘,免得影响名声。但赵家小少爷在这之前还跟这曾姑娘玩在一块,弄得人家也以为非她不娶似的,若她还没有议亲,定然就是等着赵家来提亲。就算突然横插出来一个你,也是赵家小少爷没有及时远离的错,关你什么事。”
何美音一拍桌子,神色激动道:“对啊!那明明是赵家不厚道的错,人家不娶她,又带累她名声,关我什么事嘛!”
一想到今天在宴席上得到的白眼和冷遇,简直飞来横祸,何美音捏着帕子气极了,少女咬牙切齿,眼眶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委屈,缓缓红了起来:“我当时就应该狠狠跟她吵上一吵,把赵家也拉进来,不该顾忌那么多的,今日输她一头,后头指不定还要怎么找我麻烦......”
宋灵均大人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先不说你并不知道她事先就针对你而来,且当时人那么多,你没有吃亏已然很好了。等下次小宴,你便知道该如何驳她了,本来被赵家戏耍了一番的是她,真正丢脸的人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经今天一事,我对小宴也歇了心思了。”何美音到底才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今天冷不丁遭受同龄人的欺负冷待,一时间也打起退堂鼓,“娘说的是对的......在没决定之前,我还是少些出门吧。”
“可是若大姨夫不听劝,坚决要快速地把你嫁出去的话,你更该趁着这段时间出去快活一番。”
宋灵均拿过她手里被揪来扯去的帕子,从花瓶里揪了一支鲜花给她:“嫁了人,作人妇,作儿媳,就没有这样可以随时出门参加宴席,赏花吟诗的好日子了。”
“我知道.......只是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对我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爹爹说了种种对我,对哥哥,对家里的好处,我听着是好,也觉得自己身为家里女儿就该如此,爹娘精心养育我多年,更得好好回报。我总归是要嫁人的不是吗?能对大家都好,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是,娘是这世上最心疼我,最希望我能幸福的人,她最怕我受苦受累受委屈,她这般不愿不舍,怕的便是前方龙潭虎穴,我一个人对付不来,这般想想,我这里头也觉得十分忐忑不安.......是啊,若丈夫是个不能托付的,婆婆又严苛凶狠的话,我又该怎么办呢?”
一时间,焦虑与不安在何美音心头里敲锣打鼓,她眼神迷茫,慢慢在桌上趴了下来,手指捏着的那支鲜花在指尖摇摇欲坠,花瓣里藏着的露珠滴落在翠绿的叶尖上。
宋灵均也跟着趴下来,她的脸颊在手臂上挤压出一点肉,看着十分憨态可掬,她看着何美音说道:“大姨和我娘会去找大姨夫,说服他与赵家谈条件,大姨夫是生意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或许你到时不必担心婆媳问题。倒是那赵家小少爷,你嫁得可是他这个人,将来是要与他朝夕相处,生儿育女的,搞清楚他这个人值不值得托付,我觉得比较重要。若他这个人品行真的不可,想来大姨夫疼惜你,赵家再如何是好,也要为你的终身着想一二,他总不能真的卖女儿吧?”
何美音也不确定了:“我也不知道......爹为了这件事还推了娘,明明他们这么多年吵吵闹闹下来,却从未动过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