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爷无法,只能回去在自己的箱笼里翻了翻,找出一枚镂空花朵的薄金手环交给马大余,让他赶紧拿着去向庄娘子赔礼道歉。
马老太太一磕茶盖,淡淡道:“既然有心道歉,赔礼自然不能薄了,也好叫人知道你的诚心。我记得你箱底里还有一件赤金项圈,正好想容没有这样的首饰,就给她添添福气吧。”
马老爷瞠目结舌,半天才道:“那不能,那是我专门留着的.......”
“哦,专门留给最会曲意逢迎的小儿媳妇的是吧?难为你想着她,我这就让大余套车,你连人带包袱项圈,从此以后就由老大和老四奉养吧。”
马老太太的意思很明显,赔礼和走人,只能选一样。
最终马老爷只能忍痛割爱,舍了金项圈还有薄金手环,他意志消沉,一步三歪的走了,连拐杖都忘记拿。
马大余端着薄金手环和金项圈出门,又从街上买了糖葫芦和糕点等物,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派轻松的往镇上的迎松客栈里去,熟悉的掌柜隔着老远就在笑他,他也不恼,又跟人畅聊了几句生意经,这才往楼上房间走去。
宋灵均正在床上无聊地直打滚,纸张和书本扔得到处都是,她要是来了兴致就多练两个字,没兴致了就在那装死躺尸,还辩称冥想。
庄娘子早已经习惯女儿这让人无语古怪的操作,正坐在桌边做绣活,桌上是还未撤下的饭菜,母女俩没有委屈自己,吃得还不错,看样子没给他省钱。
马大余看着就高兴,对宋灵均说道:“别滚了妹妹,看看爹给你带什么了?”
宋灵均滚得披头散发的,见了鲜红的糖葫芦马上就往马大余身上爬,边爬边问道:“爹,你这会子过来,祖父那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马大余歪着身子让变身猴子的小女儿爬:“算是吧,你祖父给了东西让我给你娘赔礼道歉来着。”
“嘿,我就知道祖父定是拉不下那张老脸的,换谁来都不行。”宋灵均看了眼盒子里的薄金手环和金项圈,咬着糖葫芦道,“这样的东西祖父可舍不出来,可是要他老命了,肯定是祖母发话,祖父才拿出来的吧。”
那老头虽然养得一身富贵毛病,但本性还是小气抠门的。
“聪明鬼,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马大余将女儿拎到凳子上,让她坐着好好吃,又将手环给有些不敢收的庄娘子套上:“没什么不敢的,这段时间本就辛苦委屈你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咱们等会回去,我再带你去乐宝阁挑上几件。”
没有女子不爱金银首饰,庄娘子看得喜欢,嘴上还是拒绝道:“这个金项圈贵重呢,尽然够了,若再带我去挑,反而显得我不懂事。”
“这有什么,本来大家都知道我家娘子被气得离家出走,我花钱赔罪更是应当!”
庄娘子含笑捶了丈夫胸口一下,又关心道:“孩子们如何了?可有吓到了?”
“没事儿,阿毅和二芳应该是有所察觉,倒是阿锋和四顺,昨晚想你和灵均想得睡不着来着,饭也没有好好吃。”马大余想到这两个孩子半夜饿得睡不着,嘴里还念着二娘跟灵均,又心疼又好笑。
庄娘子闻言,心立刻提了起来,马锋和马四顺这两个孩子,自她嫁过来后一直都是亲近她的,她也更在意一些,忙道:“那怎么行,阿锋和四顺最不耐饿,咱们赶紧回去吧。”
“这就回去了?”宋灵均却不大同意道,“搞那么大阵仗,全镇子的人都知道了,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回去,小心祖父没过几日又要蠢蠢欲动哦。”
“这不能吧......你祖父在外的名声都已经不好了。”
宋灵均摇了摇手指,嘴上啃的一片通红,分析道:“祖父出身不好,娶了祖母才过上如土皇帝般的好日子,如今好日子早就败完了,他那性子依旧是如此,肯定就是儿女们从小到大过于敬顺的缘故,他早就习惯这样的日子了。老人性子最是难磨,他此次吃瘪,说不定正想着下次如何重新整治,若不趁着此次拿捏一二,你以后总不能又闹离家出走这一套吧?再闹得整个镇子都知晓?那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灵均说得有些道理。”马大余冷静下来,对庄娘子说道,“阿毅亲娘还在的时候,爹也是这般折腾将她作病了,娘为此跟爹闹了一通,消停些时日,又是卷土重来。我也算是明白爹了,他为着自己自私,是不知疲倦的。你本就是新媳,爹肯定还想着将你治理得服服帖帖的。”
“那我该怎么办?”庄娘子说着看向宋灵均,“妹妹,你怎么想?”
“先拖着呗。”宋灵均嚼巴着嘴里的糖片,嘎拉嘎拉直响,“祖父此次遭人白眼,肯定不会轻易出门,但他这个人,得了点好的就要四处炫耀,跟只花孔雀似的,在家定然坐不住,为着自己的脸面名声,自然得等你回来为他洗刷干净,你不回去一日,对他就是折磨一分。”
说罢一摊手道:“这不就好拿捏了吗?金手环金项圈什么的,过两天说不定还有呢。”
庄娘子捏了捏女儿鼓鼓的腮帮子:“乱来,当着你爹面,把你祖父那儿当进货的不成?”
“那些个东西,到最后不是给大伯家,就是给小叔家,本来就不会落到爹手上啊。”宋灵均撇嘴,“我听三哥四哥说了,祖父就连过年给孙辈的红包都偏心,他们几个拿到的,一直以来都是最少的。”
儿子们之间没有端平水也就算了,连年纪相差无几的孙辈都要偏,也就是马毅几个性子好,顾忌着自己爹的心情,没有跑去跟大人计较一二,不然整个马家还有得闹呢。
想到自己多年来不止委屈了亡妻,还一直在无形中委屈了几个儿女,马大余心情骤沉,他缓缓坐下来,说道:“灵均说得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让爹知道我的决心,身为儿子我可以不争不抢不计较,但我再也不能眼看我的妻子儿女们被如此看低忽视了!有些东西,该争就得争!”
庄娘子想到前头阿毅他们的亲娘,也是受了这般搓磨,她是否曾在深夜里怪罪过马大余的冷漠和不顶事?
幸好马大余已经大大改善了。
她柔声道:“我们这些大人倒也算了,不能委屈了孩子才是。如果此次能让爹警醒退让,哪怕旁人说我借题发挥,不懂忍让分寸也罢,我便暂时不回去,好让爹再想一想。只是家里你顾得过来吗?”
“放心,我已经想好再演上一出了。”
马大余说着环顾四周,不放心道:“但总不能让你们一直拘在客栈里头,先不说灵均肯定待不住,这里里外外的,你们有什么需求一时也顾不到啊,要不等孩子们睡了,我再过来陪你们。”
“哪里就要这般折腾了。”
庄娘子其实也担心宋灵均乱跑,那她们躲在外头的计划就泡汤了,就听宋灵均说道:“娘,大姨不是写信给你吗?要不咱们上大姨那住两天?”
想到许久没见面的姐姐给自己写来的书信,庄娘子一捶手掌,也觉得是个好主意,本来大姐在信件里就希望她能过去住上几日,给她出出主意,只是究竟是什么事却也没明说。
马大余对自家娘子的姐姐还算是信得过的,况且他们家是在端州城,远离庄家,不必担心妻子女儿过去受娘家委屈,便通了书信,又雇了信任的马夫马车,即刻送他们前往城里。
而自己摩拳擦掌,打算回家与那不靠谱的爹再斗智斗勇几日。
端州城离得远,差不多得跑上一日的功夫,这算是宋灵均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出门这么远,上了马车就止不住的兴奋,趴在车窗边对一路的景色流连忘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兴奋什么,就只是觉得天高地远的,风声辽阔,飞鸟走兽,看什么都是顺眼满意的。
庄娘子抚着被风吹乱的发丝,看着女儿眉眼间里透出着超然的舒适,并没有要求她关窗,而是笑道:“难得看你那么高兴,就这么喜欢外边吗?”
“我喜欢看各种各样不同的景色。”宋灵均吹着风眯着眼,心想这是她上一辈子留下来的习惯,她没钱没朋友更没未来,填饱肚子后的无聊生活,就是走来走去看不一样的风景打发时间。
“如此,咱们在永平镇常住着倒是拘束了你。”庄娘子抚了抚女儿的头顶,“等咱们家再好些,再宽裕些,娘答应你,以后常带你出来看看天地。”
宋灵均回头看庄娘子,这个时代的女人,大都是以丈夫孩子家庭为先,有可能一辈子都被困在小屋子里无法出门半步,她能对亲生女儿作出如此保证,那就是说明她即便改嫁,组建了新的家庭也还保有一定的自我,同时在最大的程度里尽力满足女儿的愿望。
或许她走过弯路,但她对宋灵均的疼爱毋庸置疑。
宋灵均躺在庄娘子怀里,看着窗外蓝天白云,说道:“嗯,娘到时要跟我一起。”
“撒娇鬼,娘什么时候不陪着你了。”庄娘子抱着女儿晃了晃,感叹道,“别到时是你,要离了娘远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