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爬起来到床头桌子上找水喝,庄娘子睡前总会留一杯滚烫的水在她床边,半夜起床口渴时喝着正好。

她正咕噜咕噜的灌着水,突然听见木门再次吱呀一声,接着传来轻轻的,但细细密密的脚步声,听着声音不像是有人起夜往茅厕里去,倒像是往大门边去。

她心下奇怪,难道是马大余或者庄娘子起来检查大门有没有锁好吗?

刚躺回温暖的被窝里,宋灵均接着就听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好像是有人扔了什么东西出去?

她一下子便爬起身来,难道是家里进贼了?!

整个家里的贵重物品大约都在主屋里头,但她听着声音不像是从主屋里头出来的。

宋灵均爬下床,小心翼翼打开一条门缝,穿过庭院看到有一个影子在墙下活动,好似再往上攀高,她忍着刺骨的寒风再外面探头一看,那个踩在凳子上,正笨拙的向墙上爬的人不就是马二芳吗?

这是在做什么?

宋灵均正想叫住人,就听到墙外面有人小声道:“二芳,你小心弄脏你的新披风,要不然就不好入画啦。”

这个声音宋灵均有点耳熟,听着好像是二芳在内舍要好的小姐妹,一位叫许玉的姑娘。

“我知道......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墙这么高。”马二芳总算爬到墙上,她松了一口气,又往外爬,一边咬牙说道,“许姐姐,你等下要帮我上妆哦,我还没自己上过妆。”

“你爹不是给你钱了吗?你怎么不买点胭脂水粉用用?”

“我爹哪知道那些,我第一次买也不懂啊......”

“那怎么不问你后娘?”

“......你看她那张脸,是需要上妆的脸吗?”

“那也是,你后娘真是我见过长得最美的人了,连带着你那个妹妹也不错,以后会是个美人呢。”

马二芳不服气道:“她那么一个小豆丁,谁知道呢,且看以后吧,说不定慢慢就长歪了呢。”

“瞧你小气的。”

马二芳总算从墙上滑了下来,连忙捡了先过去的包袱,和许玉手挽手,结伴离开了。

宋灵均站在墙头下瞪眼,心想应该不过是青春少女半夜与小姐妹相会,讨论胭脂水粉和衣服首饰,再给对方上上妆作作画,享受姑娘家之间独有的快乐罢了,她虽然没有体会过这种闺房之乐,但也略有所闻。

大约是这两天失踪事件的原因,马大余看得紧,马二芳这才选择与姐妹半夜翻墙出门。

这样一想,便也不要紧吧?要是给发现了,马二芳自己担着就是了,马大余对这个亲女儿向来都是嘴巴重而已,其实是半点都舍不得打骂的。

宋灵均搓着胳膊,回到屋子里正打算继续睡觉,突然又觉出一点不对来。

许玉的家她记得是在右边的街道上,她们却是往左边街上走,而且许玉专门来接马二芳,便说明她们是要往其他地方去的,不是去她家,左街往上走的人家并不多,接下来就是一片田地,她们能去哪里?

宋灵均想着便要去敲主屋的房门将马大余叫醒起来,又想起马大余今晚喝了酒,怕是没那么好叫,若是让庄娘子出去找,马二芳肯定要恼羞成怒,接下来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给庄娘子脸色看。

宋灵均抱着手臂大感无语,最终还是担心和好奇占了上风,她回屋取了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出门左转跟上马二芳她们的步伐。

虽然不下雪了,但冬夜里的寒风也不是开玩笑的,宋灵均人差点被吹傻,一边小跑跟着一边在心里谩骂,说服自己等到了地方,确认马二芳安全后就回来,然后明天再告诉马大余,让马大余自己去教训,她是一点都不想管了。

只是她人小腿短,前头的马二芳和许玉又走得快,她不得不专心小跑跟着,等气喘吁吁的反应过来,却不知到了何处,周边都是昏暗不熟悉的土路,四处杂草丛生,远远望去就像是压了一团乌云在那,有什么东西躲在其后四处窥探着。

宋灵均虽然不害怕,但心里也产生了一点不妙,都怪自己平时爱赖在几个哥背上睡懒觉,导致没认好这附近的路,这大半夜的迷路,又没有灯火,她就算是想折返回去也是难了。

这附近难道没有人家么?

宋灵均正四处张望,突然瞥见山坡不远处有座木屋,那木屋原本阴阴沉沉地待在那里仿佛是一头蛰伏着的巨兽,忽然起了一点烛火的光亮,像是被点亮了一双眼睛。

刚刚还没有灯火,这会子怎么突然冒出来?马二芳和许玉该不会就是去的这个地方吧?

宋灵均顿时精神大振,连忙顺着山坡,手脚并用的爬上去。

那山坡因着雪化而泥泞难行,宋灵均好几次差点没爬上去,等爬上去刚喘上一口气,便看到夜色中有人慢行而来,没有烛火没有灯笼,那人衣摆飞扬,轻车熟路的走到木屋门边,随即打开木门。

屋里透出来的浅淡亮光照亮他的脸,宋灵均登时一愣,这人居然是林先生。

他与里面的人说笑两句,接着进门后关上木门。

宋灵均风中凌乱,越发觉得不对了,两个小姑娘家半夜出门游夜,还能说是不知危险只顾玩乐,但这里头要是加了个成年男人......情况可就大不相同了啊!

而且看林先生那副样子,他们肯定是早早就约好的半夜来此相见的!

等等!宋灵均想起来马二芳回到房里后总是闭门不出,有时烛火还点到深更半夜,让人总以为她在房里做自己的事情......但那是不是她做出来的假象?

宋灵均小心走到木窗处,那木窗外有齐人高的稻草挤压着,她扒开稻草埋进去,透过木窗的缝隙看到屋子墙壁上挂了几幅画像,画得都是姑娘家的衣饰体貌,但却没有画上五官,只是一张白花花又空洞洞的脸。

马二芳和许玉坐在桌边,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正互相推辞着什么,只听林先生笑道:“你们姐妹间如此谦让做什么,还是二芳先来吧,我看你今晚新穿了一件披风,很是特别精致,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画出来。”

宋灵均更加疑问,这大半夜的叫自己的女学生出来,就是为了作画?

马二芳起身有些局促道:“我没什么好看的衣服能让先生入画,这是我新得的......”

“瞧着大了些,莫不是你母亲留下的?”

“不是......原是我后娘送给我的。”

“你后娘,便是宋灵均的母亲吧?”林先生取出画卷在桌上展开,上面是已经画了一半的人物,瞧发型体态,便是马二芳的样子,只是同样没有画上五官。

果然,马二芳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是的......”

林先生取出笔墨来,小心用毛笔蘸了蘸墨水,坐在桌边含笑看着立在墙边,脸颊红润的马二芳,说道:“听说你这后娘十分好性,是个良善之人,先生听着真替你高兴,虽说到底不能与自己亲生母亲相比,但家中有女性长辈照顾,你是姑娘家,对你而言到底是一件好事,你也要珍惜才是。”

马二芳闻言眼中闪过些许不服,但面对着温文尔雅,又对自己十分关心的先生不好说难听话,便点点乖巧道:“多谢先生关心,二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