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要,有种就来抢啊。”

那风很快化作狂风骤雨,将宋灵均淋了个透彻,那冷意直透到心底里去,她即便埋头缩身也抵挡不住那刺骨的寒意。

她狠狠颤抖着,但她咬牙,绝不退缩。

汤清瑶猛地回过头,发上的珠簪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她脸上满是未干的泪痕,扑向在床上的宋灵均,她仔细摸了摸,朝正在炉子前不停扇风的几位大夫喊道:“大夫,大夫!姑娘刚刚动了,她动了!”

“姑娘还没烟气呢,当然得动了,不然就遭了!”大夫满头汗水,指挥旁边的侍女,“快,快把参汤给姑娘灌下去,姑娘这一口气硬是咬住了,太争气了!”

“现在还能吊住,一定要吊住了!药呢,剩下的药呢!”

“来了来了!”

“跑起来啊混蛋!那药和参汤都赶紧吹凉了,姑娘那样子根本进不下一碗,往下灌就是了,能灌下多少是多少!”

“快拿干净的衣服床单过来,不要停,侍女呢,让侍女进来帮忙!”

大夫和侍女们在房间里不停跑动,热气和苦药香在房间里弥漫,仔细还能嗅到一丝丝血腥气,宋灵均明明处于昏迷中,呕血却没有停下过,侍女们送出来的衣服床单上全是血渍。

阿顺在门口心急如焚,左右混乱,又要关心里头姑娘的情况,又要及时听取外头的汇报,他两头忙乱,觉得妻子生产时自己都没有这么狼狈过,他一把抓住走出来的大夫:“大夫!缺什么尽管说!”

“方子随时调整,让人备着立刻去取药,能上的药都是狠物,大家都在尽力!”

大夫摸着不停淌下的汗水,对阿顺说道:“姑娘的家人呢?赶紧把姑娘的家人都接来吧!”

阿顺差点踩烂门槛,下意识揪住大夫的衣领:“你不是说能吊住吗!”

“暂时是吊住了,但保不住后面啊!”

大夫也是焦急万分,差点将扇子扔到阿顺头上去:“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用药是一回事,有家人在身旁是一回事!我听说姑娘和父母家人感情极好,好多病人病重都是靠着家人鼎力支持才撑住那口气,姑娘本就是大悲大痛没有撑住,这时候有家人陪伴肯定不一样!就算真的......也能见上最后一面啊!”

最后两句他没敢大声说出来,下一秒里头就传来汤清瑶几近崩溃的哭声,大夫立刻又连滚带爬的跑进去了。

阿顺急忙跑过去外面,拉着人就问:“姑娘的家人接过来没有?主子的消息呢?带着姑娘的父母来了没有?”

那人喊道:“外头叛乱没停,叛军到处都是,赶不及啊!姑娘的家人还在找!主子本来就肩负着平乱外加寻找李荣的重任,带着姑娘的父母尽力在往这边赶了!”

“这样下去不行,赶紧备马,我去接姑娘的父母!”

“不行啊老大!主子说过你的首要任务就是守住姑娘!”

阿顺的脚步顿时停住。

是啊,姑娘成了那样子,外头叛乱未停,李荣的人随时有可能找到这里来,主子在把他们交给姑娘时就亲口嘱咐过,一切以姑娘为先,他们最首要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守住姑娘的安全,尤其是姑娘现在病重,根本无法挪动分毫,他们也只能在这里死守。

阿顺满脸担忧的看着不时有侍女慌忙进出的屋里,只能在心中不断祈祷:“........不知道清瑶姑娘一个人能不能撑住。”

汤清瑶此时身上都是血迹,她什么都顾不得,只拿着巾子一遍一遍的为紧闭双眼的宋灵均擦拭嘴角血迹,好似擦干净了,她的姑娘也就好了,可她再如何说服自己,却怎么也唤不醒宋灵均。

姑娘平日里就算睡着再沉,只要自己轻声呼唤,就总能翻身醒来,她会跟叫醒她的人一顿耍赖,不管是她的爹娘,还是她的哥姐,还是自己,都得到过她满心的信任与喜欢。

而这样充满喜欢的话语和笑容就再也得不到了吗?

汤清瑶看着宋灵均沉静的眉目,她再也唤醒不了了吗?

“姑娘,别丢下我。”

汤清瑶颤抖着接过侍女递来的汤勺,撬开宋灵均的唇齿,狠心将那一勺勺的参汤灌进去。

她牙关打颤,手上一刻不停,那温热的参汤滴落在被子上,她从来没有对宋灵均这般不温柔过。

“我到你身边七年了,你一直不肯让我签下卖身契,我知道,你不想用那一张纸绑住我,你不想把我当东西那般锁进柜子里,你给我另外存了钱,给我父母和弟弟选了好墓地,我管你时,你总说我没有个侍女样,可你又何曾只把我当侍女?”

汤清瑶用帕子按了按宋灵均的嘴角,像无数次伺候她那般。

“我是你的第一个侍女,你走了,我只会跟随你。你是个好姑娘,跟着你到哪都不会受欺负,我汤清瑶心甘情愿。”

汤清瑶喂完那碗参汤,抱着宋灵均泪流满面。

宋灵均还是静静的躺在床榻深处,她不再呕血,但她依旧没有清醒。

虚空中的宋灵均只感觉到很冷,那场冷雨依旧砸在她身上,她到哪都躲避不及,只能不停的蜷缩,不停的埋首,她在颤抖的眨眼间,看到了自己的双手。

她能看到自己的手了,她的眼睛恢复了。

那是一种很怪诞滑稽的画面,虚空中只有一双手掌在挥动,她下意识摸了把自己的脸,没有雨水,只有已经干掉的泪痕。

风依旧在喧嚣着你让开!

“不要。”宋灵均看到了生机,她回答道,“绝对不会让给你们。”

她感觉身体传来一阵撕扯的疼痛,但她不害怕,她按住虚空爬起来,挪动着自己看不到的身体,往前跑去。

“老大,姑娘的家人来了!”

正在帮忙看顾炉子的阿顺差点摔了一跤,他跑到门外一看,那浑身湿漉漉,一身污迹脏乱还散发着臭气,不就是马二芳和马四顺吗?怎么如此狼狈!

“他们是从下水沟里爬出城中的。”护卫咂舌道,“那么长的一段水沟,居然就这样爬过来了......”

马四顺脱掉满是污迹的外衫,喘气道:“幸好之前妹妹之前提过你们,这才知道地方,我妹妹呢?”

马二芳一把抓住阿顺,她还不知道情况,以为终于能跟妹妹相会了,脸上还带着点如释重负的笑意:“灵均呢?灵均在哪里?”

阿顺心中沉重,只能一边解释,一边扶着他们两位往屋里赶去。

马二芳刚刚听完,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宋灵均,就直接软了下去。

她不知道是因为在下水沟中爬行太久的原因,还是因为宋灵均那张苍白的睡脸过于冷淡,她们同榻而眠无数次,宋灵均睡着时不是这样的,她没有这么安静,她经常将她压的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