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灵均婉拒了,指着不远处牵着马的霍明赫说道:“谢谢大伯母,但我朋友在等着我呢,我下次再来。”

阿勇在身后牵着玄珠,护卫们也分散开来,不远不近的跟着。

今日没有雨雪,路上和冷风还算干燥,庄娘子在女儿出门前给她涂了厚厚的雪花膏,脸上此刻还是柔柔润润的,并不怕干干冷冷的风。

此时天已经微暗,路边房屋陆续点起了门口的灯笼,华灯初上,晕染了一片黄晕的光亮色彩。

这种场合总少不了唐君乐的叽叽喳喳,宋灵均问道:“唐君乐呢?”

“说怕你不搭理他,不愿意过来了。”

“我哪有那么小气,幼稚鬼。”

宋灵均看着霍明赫从阿勇手中接过灯笼,为她照清面前的道路,问道:“萧姨娘那三个人如何了?”

萧姨娘在知道二姑父中风偏瘫后,就以陶家无法照顾她小月子为由,让她那两个哥哥嫂嫂接回去养身体,这本来不符合规矩,但陶家自顾不暇,马婷也懒得理会,就由得她去了。

宋灵均猜测,她此举会不会是想着跑路?毕竟二姑父成了那个样子,就已经失去利用价值。当时发现他们身上的黑蛇纹身后,她就将这一消息告知给霍明赫。

霍明赫的行动很快,萧姨娘至今没有回陶家,宋灵均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路上昏暗,霍明赫将灯笼偏向宋灵均的方向,他说道:“他们是沙匪故意放在大盛的普通人,这种人身份背景皆是干净,而黑蛇纹身是标志。据我所知,这支人很少行动到明面上来,六年前与边南叛军私下交易虽然也有他们的身影,但参与并不多。”

“明面上参与不多,暗地里活动。”宋灵均看着因风微微摇晃的灯笼,“.......细作。”

“没错。”霍明赫伸出手臂,让宋灵均扶着,跨过雨雪融化的小水坑,“他们已经承认,他们是三年前被派到端州的沙匪细作,不止端州,刺州横州等靠近边南等地都有他们这样的人。”

“三年前就来了。”宋灵均微微蹙眉,“萧姨娘十七岁,她那两个哥嫂也不过二十出头,他们被放进来时并没有具体任务在身,他们在等待被启动。”

“他们这三年受过的苦也不是假的,将他们送进来的人就是要这样的身份和经历,这样的人最不容易被发现。”

“那他们突然在今年选择陶家,是看中我二姑二姑父名存实亡,想要在端州有个容身之地,还是......”

宋灵均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霍明赫:“还是因为你的原因?”

“他们虽是沙匪安排的细作,但日常并无什么好处,本来就要想办法活下去。萧姨娘渴望安定下来,但她到底年轻,以为能将你二姑赶回家去坐上正室之位,但没想到倒是你二姑动了手,她很后悔当时的那几句挑衅,不然藏在陶家起码能保住她现有的生活。”

说着,霍明赫直视宋灵均的眼神:“当然,还有我的原因。”

宋灵均看着他,眼神一片清明:“因为你的原因,应该说,因为我是你的朋友的原因,他们靠近我的亲戚朋友,是想靠近我,再靠近你。”

霍明赫看着她耳后微微摇动的流苏:“灵均,你看得明白。”

“你将来继承王位,年轻又军功盛,皇帝的义子,又将你派过来统筹军务,很明显那块地方将来是要交给你们你霍家的,所以往你身边附近放细作几乎是不用怀疑的事实,而我是你的朋友,靠近你最容易,从我身边的亲戚朋友下手,也是一条路数。话说回来,安排这些人的人,你有目标么?”

宋灵均原以为霍明赫还会些许存疑,但他却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有,诚王。”

“这么果断?”

“我盯他多年了,正如他多年来针对我一般。”

两人缓缓在街道上走着,有收拾摊位的人陆续走过,在这天气里只想要快些回家吃点热乎的,并没有人留意他们两个。

宋灵均听霍明赫继续说道:“之前在京城就发现过这条线,但他们极为敏捷,很快就被掩藏,当时没有抓住这条蛇尾,陈大将军都没有摸到它们的路数,所以只能是京城中人。这条线我跟了多年,抓到过的黑蛇已经有好几条,已经串成一条证据链,但诚王一党还未有正式启动他们,还差了些火候,王斯言已经查到南边与诚王的私下勾结,你送来的这三条又吐出了信子,此时此刻,边南......诚王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我之前听你说过,诚王因为早年拥有南边军权,很早就有不轨之心,所以一直被皇帝想尽办法的拘在京城中。他私下掌握边南的目的,是想要通过边南,拿下南边这数州之地,以此威胁皇权吗?”

霍明赫看着忽明忽暗的灯笼,说道:“六年前他几乎成功一半。”

“所以你的责任重大。”

宋灵均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霍明赫,我不能陪你这样不知深浅的玩下去了。”

第105章 不是我没有义气要抛下你这个朋友的意思!

宋灵均在那晚昏暗的道路上,看着远处的灯笼忽明忽暗,遥远间似乎听到了花街伶人引人心醉的迷唱。

那歌声丝丝缕缕的缭绕在心弦中,仿佛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又是拉又是揉,在饮酒作乐的男人耳里那是爱欲,但在宋灵均心里,那是冬日里躲在庄娘子的被子中,被温暖和疼爱包围的时候,爹和哥姐们兴冲冲送来的烤番薯。

她来到这个世界,她在乎的只有这个。

“霍明赫,你是我挑选的朋友,我很中意你。”

宋灵均看着远处酒楼上挂着硕大的锦鲤灯笼,在夜色中十分光彩夺目,去年元宵灯会,马大余和庄娘子见小女儿喜欢,特地买来许多不同动物造型的灯笼挂满了院子,宋灵均就在那烟花璀璨遗留下的雾气中,看了整整一晚。

“但我的家人是我的全部,我必须在你和我的家人中寻找一个平衡。”

针对霍明赫的势力已经开始行动,他们在短时间内不知不觉的靠近了宋灵均的亲戚,那么接下来就有可能是她的家人。

前世的宋灵均对杀了自己的流弹没有丝毫怪罪,她独自一人,毫无畏惧,死了便是死了。

但这一世她赌不起,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她赌不起。

“我知道,这就是我今晚来找你的原因。”

霍明赫同样看着那高高的锦鲤灯笼,宋灵均曾经在信里描述过它的璀璨光亮,京城里的元宵灯会比端州还要繁华数十倍,霍明赫从来没有去逛过,但他在看到宋灵均那封信后,起了想带着宋灵均去逛灯会的想法,给她买冰糖葫芦和狐狸面具,以及灯会上最别致的花灯。

但他能带给宋灵均的不止是花灯,还有重重危险。

霍明赫不过十八岁,但霍家血脉单薄,父亲的离世,母亲的离去,注定他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他孑然一身,陛下与陈家对他的恩情是他成长至今组成的绝大部分,唐君乐和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是他在繁忙之中寻得的潇洒意气。

陈大夫人曾垂头哭泣,希望他能够早日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血脉诞生,围绕在自己身旁,他或许能有记挂在心,而不再事事冲在前头,好似就这么消失不见也浑不在乎一样。

但霍明赫只含笑告诉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陈大夫人,说他大概是像了他的亲生母亲,对自己的血脉毫无兴趣。

光这句话,陈大夫人就流了一夜的眼泪。

霍明赫想安慰陈大夫人别哭,他有陛下,有养父母,有唐君乐和兄弟,也有了宋灵均这样的好朋友,他深知这种情感或许无法陪伴到最后,但他在母亲离开,父亲离世后就学会了承受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