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君乐在身后拉着宋灵均的衣摆,像一个撒泼打滚要东西的熊孩子一样仰着头大声吵闹着。

宋灵均拉着他,一步一步走的很艰难,咬牙道:“得了吧,上次你们送我俩回家,我二姐回头在绣坊里就被人盯着不放,要是再从霍宅里出来只会更麻烦,她本来就不擅长应对你们这些人。唐君乐你再扯我衣服就烂掉啦!”

“烂嘛,我再给你送几箱裙子。”

宋灵均转身作势要赏他拳头,他才悻悻收手,忙问道:“对了,你姐跟那个姓李的怎么样了?不是说好事将近了吗?这些时日这怎么也没听见你说了,要是有喜酒,可千万不能落下我们。”

“估摸着是不成了。要喝酒,你上酒馆去喝吧。“

顾忌着马大余和几个哥姐的颜面,宋灵均没有和他们细说情况,先不说那李家不靠谱,李勤的母亲许秀又是那样无知又爱算计的人,就算李勤能留住马二芳,他娘也肯定会给马二芳气受,这是他们绝不能允许的地方。

再加上许秀是知道赵素那件事情的,马二芳哪里能想象自己与知情人同一屋檐下,她浑身上下的直冒膈应,也更加在意马大余的情绪,因此李勤虽多次在家门和绣坊痴情等待,她再如何心中不忍不舍,也狠下心不再与他见面,想要就此断了这门情。

这件事情,这两个家庭,当众被揭开不能外道的前尘往事,究竟是成不了的,何必继续下去惹人心伤呢?

马二芳已经在母亲身上学会了这一课,一开始就难以承受的东西,那更要当断则断,绝不能深陷其中。

因此她拜托宋灵均带着护卫来接自己回家,就是怕李勤纠缠不休。她不想他们之间,最后闹得如此难堪。

“我们送你们回去。”霍明赫看宋灵均带了他给的护卫,就知道她们姐妹俩是有事,既不说,他也没有多问。

反正之前他们也送过了,宋灵均也无所谓,她这个大名鼎鼎的“霍小王爷的救命恩人”的名头,多日来别人也习惯了。

前往绣坊的路上,唐君乐问了宋灵均,便去山水间买了马二芳喜欢的桃酥,他不知道马二芳为什么和李勤不成了,但他想起马二芳之前面对李勤的笑脸,心想她总归是伤心的,他心中十分同情,想着做为朋友,应该给些安慰。

宋灵均咬着桃酥趴在车窗上,看着提着点心走在前头的唐君乐,心想他这个人闹归闹,其实很体贴温柔,又有那样的身份,京城那些世家子弟还要欺负他,就因为他没有爹娘?

身份高贵如此,还要被人欺负没有爹娘,那其他人该怎么活?

京城世家聚集,看来也只是一块是非之地罢了。

马车停在绣坊门口,宋灵均下车时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吵闹,有些奇怪,绣坊一直都是安静女人地,只有举办宴会时才会热闹几分。

这时一名姑娘提着裙子急急忙忙跑出来,正左右张望,宋灵均喊道:“兰姐姐,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灵均妹妹!”那姑娘见是宋灵均,脸上一喜,忙过来拉她,“你来得正好,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婆子,动作粗鲁蛮横,讲话更是好没道理,在里头拉着扯着二芳姐姐不放!坊主又刚好不在,我们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该不会是李勤的母亲,许秀吧?!

宋灵均立刻跟着那姑娘跑进去,拐过前院的走廊,来到绣娘学徒们居住的后院里,果然见一名妇人抓着马二芳的手臂说着什么,定睛一瞧,果然就是李勤的母亲许秀。

她今日打扮倒是要比那日上门做客好上许多,发间有了一支细细的金簪不说,更是涂脂扑脸,脸上笑意盈盈差点盛不下那张脸,颇有点小人得志的样子。

依着马二芳的身高手劲,随时能将矮小的许秀甩开,但她顾忌着不愿闹得难看,对方又是李勤的母亲,因此强忍怒气,胸口不断起伏,她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自己是马家的大女儿,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分不清是非好坏的窝里横,许秀再如何喋喋不休,也只是提醒她放开自己,有话好好说,还有旁人在,不要大声吵闹等等。

许秀见马二芳虽有说话,但却迟迟不回应自己的问题,还以为她是心虚了,大嗓门越发藏不住,更加尖酸刻薄起来,她当着众人面大声道:“二芳,伯母知道你现在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了,但也别忘记了,你小的时候还是我给你换的尿布呢!你就算不看伯母颜面,好歹也看看当初伯母给你洗尿布的那几分辛劳吧!”

马二芳听着面红耳赤,面对看热闹的偷笑却硬是撑住了那十分的怒气,她冷冷道:“我有心给伯母几分长辈的颜面,伯母却逼我在此不让走,让众人看笑话,嘴上还没有把门的说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哎哟,我还是那句话,你和我家阿勤是久别重逢的天定情缘,我看着你俩这段时间不来往不说,你连面都不肯见一面,可是你爹和后娘挑唆的?你可千万不能听他们的!”

“我自己爹娘的话不能听?伯母也是做娘的,不觉得这句话很没道理么!”

“哎呀,自古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呀!我看你爹现在就很不靠谱,你后娘也是一脸尖酸相!”

“这混婆子真是.......”宋灵均忍不了,却被霍明赫拉住了发带。

霍明赫将她半圈在臂弯里,低头与她说道:“你能帮她自然是好,可是能帮一辈子么?我看她并没有被怒气左右心智,不如再看看她的表现。”

那边许秀一拍大腿,说道:“你爹心里头记恨你娘那件事,你那后娘心里肯定洋洋得意,说不定还吹枕头风呢!以后你哪里能讨得了她的好,你伯母我一来不在意你娘那件事,二来你与我家阿勤情投意合,三来也愿意收容你,你嫁进我们李家,才是最好的出路啊!”

宋灵均心中冷笑一声,这许秀明摆着是为了离间马二芳和家里的关系而来,她知道马家不可能放弃马二芳,拿捏了马二芳便是拿捏了他们马家,这谋划倒也是有些头脑,若是成功了,以后李家便能通过马二芳,从他们马家身上谋取利益。

自己母亲那事,家中众人都很默契的不再谈论,马二芳在繁忙的练习绣活之中尽量忘记此事的存在,她没有资格去替她爹原谅,更不愿怪罪已经去世多年的母亲,只想让自己平静接受。

冷不丁听到许秀故意提及,便知道这人是打算拿这件事加以威胁,她心中恨极,手中蓄力,狠狠甩开许秀的手,直接把许秀甩得倒退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马二芳死死的盯着许秀,说道:“伯母口口声声的说着我母亲这事那事,这与我跟李勤断绝来往并无关系!你莫要再放在嘴上了!我马二芳长到十八岁,分得清是非对错,也更能看清楚人!我不过是不愿嫁到你们李家罢了!一来有你这样拎不清的长辈,二来李勤嘴上说着叫我如何等待他,却半点实事都没有做出来,任由你上门随意欺辱我,这样的人家,有谁敢嫁!”

马二芳步步紧逼,直把许秀逼退两步,她毫不相让:“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好像在施舍我一般,你别搞错了,我有爹娘,更有兄弟妹妹,他们才是待我好的人,我的出路只在我自己脚下,说什么在你李家身上,简直荒唐至极!也不看你们李家配不配!”

这几句话好像掐住了许秀的脖子,她一时想不出来话反驳,慌乱之间摸到了手腕上套上去不久,儿子刚孝敬的银镯子,立刻来了底气。

“好啊,说来说去,你就是嫌贫爱富,看不起我们李家罢了!你也别得意,再如何,你也只是商户之女!我家阿勤如今在军营中得力,前两日已经升做了百夫长,以后就能是千夫长,是大将军!到那时,便是你的不配了!原想着看在你们有情的份上先照顾你一二,如此不知好歹,看来不来往也是对的,免得耽误我儿子以后娶公主!”

此话顿时惹得围观众人都是哄笑不已,纷纷笑仰了头,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百夫长罢了,就敢肖想起公主来,可见这李家是真的不靠谱,因此一时也同情起马二芳来。

面对众人耻笑,许秀想起来儿子没少责怪自己一时兴来就口不择言的毛病,便也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忙忙又对马二芳补救道:“你最好明白伯母此时来找你,是疼你的意思!”

马二芳拍打自己的袖子驱赶晦气,皮笑肉不笑道:“不是说要娶公主吗?我一个商户之女可配不上你们李家。”

这原是讽刺满满的一句话,许秀却认为马二芳是露怯了,她的脑回路不同于常人,立刻又得意起来:“阿勤如今被上官提拔重用,可不就是前途无量!如今连金簪子银手镯都给我买了,将来务必让我们一家过上好日子,也如你爹娘那般做老爷夫人!要我说啊,你家再如何也不过是商户,说到底还是有些不配呢!”

马二芳怒极反笑:“那你更不应该来找我。”

“我只是可怜我儿子一片真心罢了,他是真的喜欢你,在家里吃不下睡不着的就想着你,看在我儿子的面子上,我李家也不是不能接受你。”

许秀的眼珠子转了转,市侩之气让她整个人显得浑浊不堪,她看着脸色不豫的马二芳,突然笑道:“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如今我儿有出息,也是配得起有娇妻美妾的人了,这样吧,你与我儿子有情,那就嫁过来为正妻,你那个妹妹长得好,美妾就该如此,就一起过来我家,让她给我儿子做妾吧!”

马二芳的神情一顿,她连眼睛都不会动了,只缓缓低头看着眼前不停张合着嘴巴的妇人。

宋灵均抬头看霍明赫,挖了挖耳朵,不可置信道:“她刚刚说什么?让我去做什么来着?”

“脏话,不必污你耳朵。”霍明赫微微眯眼,眼中厉色让人不寒而栗,而那头的唐君乐已经开始摩拳擦掌。

“好主意不是?也省得你后娘给你爹吹枕头风,给你那妹妹找个比你好的夫家,硬是压你一头过去,你做妻她做妾,可不就是你赢了!本来该是你娘享福才是,却被那妖妖娆娆一看就不正经的乘凉去了,你该替你娘扳回这一局.......”

这一来便是两份嫁妆了!以后马家为着两个女儿,肯定也会扶持他们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