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匆匆来到主屋门前,就见雕花大门紧闭,守在门口的月白说夫人不让人进去,只能焦急踱步。
宋灵均拉住马毅,小声问道:“大哥,你知道这件事?”
“嗯......”
有马四顺时,马毅当时也才五岁,但他记事早,再加上当时他年纪小,大人都认为他听不懂,所以讨论时并没有太避着他。
马毅一把拉过马四顺,双手握着他的双肩,看着这个跟照镜子似的弟弟,认真叮嘱道:“四顺,你绝对绝对是爹的亲生孩子,这点没人能质疑,你要是听进去了,就是对不起你自己,还有大哥三哥这张脸,知道吗?”
马锋在一旁疯狂点头,马二芳也立即道:“还有我呢!”
“这个话题我参与不了。”宋灵均说道,“但是我可以给你端镜子看。”
马四顺吞了吞口水,万分紧张道:“大哥,二姐,三哥,灵均.......我没听进去,这明摆着的事实,我听进去了就是我蠢。我刚刚只是吓了一跳,但你知道这件事,说明当时的确发生了,是不是,是不是娘她.......真的做了对不起爹的事情?”
他们的母亲赵素去世之时,马四顺还很小,他对母亲的印象知之甚少,隐约记得她总是躺在床上默默哭泣,还以为母亲是受病痛折磨的缘故,但那压抑着的声声哭泣,是不是也有其他意思?
马毅原以为他和他爹会将这件事情藏到天荒地老去,一来是四顺的确是马大余血脉,二来是他爹......当初表达了原谅,这件事情本身知道的人很少,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今天来的田家夫妇是知情的。
那是他爹,他娘的伤疤,也是他这个孩子的伤疤,明明早已经在心底里陈旧埋没,如今却要撕开露出里面的血肉,马毅心里也不好受,尤其面对的是他的弟弟妹妹们。
这里面最难以接受的是马二芳,她表面看着还算镇定,其实一直靠着门站着,手指因为心中绞痛而酸痛不已,连伸都伸不直。
她的娘亲,虽不如二娘这般好脾气,会经常跟爹吵架闹矛盾,但从来不对她这个女儿发泄,总是一声一声清脆的喊她二芳,乖乖,就像庄娘子对待宋灵均那般,她们都是全心全意投入的,优秀的母亲。
现在居然告诉她,在她心里永远处在高洁之地的娘亲,居然做过那样的事,居然背叛过爹......马二芳缓缓捂住嘴巴。
“娘她有没有做过背叛爹的事情......其实这事并无人准确知晓。”马毅艰涩开口,“但是娘,的确在怀着四弟的时候,偷偷.......出门与人私会,那不是第一次,当时被人抓了个现行。”
马二芳倒吸了一口气,眼前一片片发黑,被人抓到与别的男人私会,这要是传出去,就算没有事实,也只能是事实了!
马四顺扶了把马二芳,也相当于扶了把自己,心想怪不得自己会被怀疑。
“幸好发现的那人是咱们族亲,很快瞒下来,并没有闹大,爹把娘接了回来,我不知道爹是什么打算,但爹相信娘肚子的孩子一定是他的孩子,说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只要娘断了,他可以不计较。”
马毅一叹,继续说道:“但娘从此以后就神思恍忽,夜夜隐泣,除了必要从不跟爹说话,每日里忙完家务,照顾我们吃睡,就总是待在一旁发呆,她慢慢变瘦,起不来床,吃不下饭,接着就......”
宋灵均听着,心想这更是抑郁症的表现,她原本就受过奇葩公公的折磨和丈夫的冷漠,没多两年又一直生孩子,产后抑郁更加少不了,再加上被人发现私会偷情,羞耻难当无法面对,更无颜以面愿意原谅自己的丈夫,几重压力之下,精神和身体一起走向崩溃,所以才会卧床不起,重病去世。
“那也并不能证明......娘背叛过爹吧!”马二芳的声音带上哭腔,“娘当时怀着四弟,有、有可能只是孕中烦闷,爹又在外忙着生意,娘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
“那男的跑了,二芳。”马毅说道,“在被发现的时候,他跑了,头也不回,后来也没有回来过。”
这足够说明,他们或许没有发生过实际关系,但的确是有私情的。
马二芳的心情更加难受,心中不停往下坠落,不知道是因为这个事实,还是因为她的母亲选择另一条路的同时,还被抛弃了。
第92章 她质疑过任何事情,却从没有怀疑过母亲对自己的爱。
他们几兄妹在门口站了许久,庄娘子在里头吩咐月白去端洗脸水并干净帕子来,马毅便知道他们爹是整理好情绪了,命人送上温热的茶水。
庄娘子开门让他们进去坐着说话,马二芳看到她二娘依旧温柔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低头沉默不语,庄娘子看得出来,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做安慰。
马大余坐在上首右侧,他洗过脸也收了情绪,没了以往面对妻子儿女时总是充满笑意的眼神,他让儿女坐下时的神情微微疲惫。
在马毅的示意下,宋灵均亲手端了茶盏奉到马大余面前,乖乖道:“爹,喝茶。”
“乖。”马大余看到小女儿,眼里的笑意回来一些,他接过茶盏,对宋灵均说道,“好孩子,去你娘那里坐着吧。”
儿女都懂事,按着年龄次序以此往两边坐开,马大余舍不得小女儿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最后面,一家人商谈事情的时候,总是让宋灵均到妻子身边去坐着,以往更小的时候,还能抱在怀里,伸手就能逗笑几句。
宋灵均倚靠在庄娘子身边,看着马大余喝了两口茶,缓了心神,对红着眼睛的马二芳说道:“爹此次请他们来家里做客,一来是想看看他们李家人现在如何,是否是个好人家,二来也是想让他们看看咱们马家如今的实力,好让他们不能占着以往情份而看低你分毫,没想到.......倒惹出事情来,是爹没有考虑妥当。”
“这不是爹的错,爹心疼我,为我考虑颇多,我一直都知道的。”马二芳眼眶微红,主动提及道,“只是爹,那田叔说的话.......事关我娘,本该万分慎重,我不想揭爹的伤疤,但是若是爹不说.......我,我真的没办法不去想。”
马二芳不想那般去想象她娘的为人,但若是连爹都亲口承认,李家也知道这段过往,无论是对家,还是对李勤,马二芳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身处在母爱制造的深渊里头。
“爹,我刚刚已经跟弟弟妹妹们说了此事大概。”马毅看着马大余,他温厚的脸庞有些沉重,“就算拼着您责怪,儿子也得说了。我知道说出来太伤您心,但既然被人翻出,我情愿对着爹娘不敬,也不能让弟妹们为此心生间隙,或是让他们私下去查问,那样反而对您,对这个家不利。”
“爹,大哥说得对。”马锋向来支持大哥,对这个事情也是一样,“儿子不知道那田叔是故意还是真说漏嘴,这事既然让我们知道了,与其让我们去问,不如您亲自告诉我们究竟如何,就算......真是那回事,也断不能让外人拿此事来攻击我们家。”
马大余按着膝盖,一一看过眼前五个儿女,将眼神停留在不敢言语,怕让自己想起伤心事的马四顺,说道:“四顺,你抬头看爹,别理会那姓田说的话,若以后有人敢质疑你的出身,你就大耳刮子扇过去,爹给你兜底,让他们都看看,咱们父子一张脸,说我儿子就是说我马大余。”
马四顺抬起那张与马大余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吸了吸鼻子,他刚刚明明已经被兄长姐妹们安慰下来,现在却又突如其来的有些委屈。
“这件事,按说不该我来给你们解释,我是一个男人,别人眼里的受害者,一个被戴绿帽的......说到底,由我来说,总是有失偏颇。”
马大余注视着被关紧的雕花大门,主屋里只有他们一家人,他缓缓说来:我没有在当场,都是别人事后讲与我听,说他们躲在一处来往已经有一段时间,还藏了各处地图,八成是要远走高飞,我当时不信,你们娘......总是安安静静的,说话总是不多也不少,好像没什么能值得她高兴或者不高兴,我顾外她顾内,孩子一个个生,她是个好女人,我愧对她良多,虽也会吵架抱怨,但并不伤彼此的心,为着这个家,为着孩子们,各司其职......只是我们夫妻,到底不交心。”
不交心的夫妻,这世上多了去了,就连自己的父母,也从当初的佳偶变成了现在的怨侣,马大余自小缺爱独立,原则便是情爱若有自然好,若无并不强求,只要对方是个好女人,是位好母亲,一起把日子过顺利美满了即可,他的要求就这么多。
但他小看了赵素那份挣扎出来的决心,他没想到怨着吵着但依旧为他生儿育女的赵素会选择这条路,最初知道时,他更多的是震惊,并不是生气。
马大余自然也是怨过的,但马四顺确确实实是他的孩子,只要赵素收心断绝,他为着儿女与家庭,愿意亲口原谅。
“娘喜欢那个人......喜欢到她原本打算抛下我们吗?”马二芳泪眼婆娑,她不愿意相信,不相信那么温柔的母亲居然曾经想要抛弃他们。
马大余却缓缓摇头:“我更倾向于,你娘发现自己怀着四顺后,那一次被发现,其实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她是去道别的。”
“因为那个男人,没有再回来了?”马毅猜测道。
马大余的背因为叹气微微弯了,他说道:“那天,那个男人带着包袱......但你娘没有。”
“那如果.......”马四顺忍不住站起来,“那如果娘当时没有怀上我,她是不是就走了......”
“没有那个如果,四哥。”宋灵均看着马四顺,“大娘没有走,她生下了你,大娘她......自始至终困住的,只有她自己。”
她或许曾经想过携手情郎抛家弃子,但在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瞬间,她就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