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一边跑一边翻白眼:“都怪你们!谁把她惹得火气那么大,都烧到我身上了!”

萩原研二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托着下巴,盘着腿看他们跑圈的女生:“有没有一种可能,小阵平你闯的祸更大呢?毕竟把请假条扔进洗衣机里销毁的想法简直是天才之作。”

“你们在交头接耳什么!跑快点!”

那边的鬼冢不经意抬头,看到几个刺头凑到一块不知说些什么,登时发出一声咆哮,鞭子一样抽着几人狂奔。

所以说啊到底是谁惹了她啊?!

松田阵平加快了速度,仰天长啸,脚步抖抖抖把身上的泥土抖下来。几人把他当成发声筒,苦哈哈地拔足向前。

直到下课,学生们散去、鬼冢也走了,他们都还在稻川秋的监督中往前跑。

不免在心里犯嘀咕。

所以,到底是谁惹了稻川秋,让她满脑子折腾他们?

这个问题,同样有人想问。

“你觉得你很神气吗?”

“哈!这幅样子真够自大的,恶心!明明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居然也配和他们走在一起。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喂…

????

…喂!混蛋!我在和你说话!你在装耳聋吗?!”

从头顶传来的叽里咕噜的辱骂声,发着虚,又强做镇定地从自己的词汇中汲取力量。平庸、弱小、虚张声势。

什么东西?

稻川秋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眼珠微微下移。她并没有如面前人所愿地抬起头来,而保持着平视、甚至俯视的姿势,被遮蔽的光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翳,让她看上去漠然而漫不经心。

半晌,她好像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你在和我说话吗,”她说。

“那不然呢?!你不要瞧不起人!”

面前出现了一双穿着有些破旧的运动鞋的腿,向上延伸是警校的校服。她盯着这双鞋看了一会,没有多交谈几句,就从这点轻微的表象中得出了结论:

“家境贫寒,擅长考试的应试教育派,体能一般,考进警校后跟不上训练强度,在被劝退的边缘徘徊。

“对排名前列的优等生羡慕甚至嫉妒,因为深知自己不如对方,所以连挑刺都不敢,而将矛头转向了和优等生走得很近的、传说中的入学‘笔试第一’。

“你现在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看上去很好欺负吗?”

她微微抬起了眼,面前站着的警校生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空气中原本浮着的酸而腐臭的气味发生变化,嫉妒和恼怒变形成被震慑住的茫然和恐惧。

他的发型老土、身形瘦瘪、脸色蜡黄,不久前脸上膨胀的怒火和装模作样像气球被扎了一针般退散消失。

她在说什么啊……?等等……

“喂,喂,你……你这家伙,难道之前调查过我吗,哈哈,哈哈……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

他脸色很差地给稻川秋找了个“理由”,同时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不然,他根本无法解释这个除了在射击课上出风头、其他时候低调过头、不与降谷零等五人以外的学生相交的女生,怎么会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的这么多信息。

明明是大夏天,他却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浸湿。他有些慌乱地想要从对方身上捉出破绽,却在对上稻川秋的眼睛时悚然一惊。

她的眼睛像矿石。铅灰色的,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的,冷漠、冷淡、带着嗤笑,但这嗤笑都很淡。

他好像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丑陋、愚蠢,自以为是。

稻川秋毫无给他递台阶的意思。她微微勾了勾唇角,声音没有起伏如同念白,内容却带着恐怖的力量,将警校生打得节节败退:

“父亲是无业游民,母亲是白领。明明母亲赚取了所有的生活费,却受到父亲的影响而对母亲怀有怨恨,认为对方忙于赚钱、忽略了对你的教育。不敢当面对母亲说无礼的话,对别的女生反而出言不逊。你有三任女朋友,全部都是你骗”

“等等!等等!请停下!我知道错了!请您不要再说下去了!拜托了!”

“嘭咚”一声,男生的高度直线往下坠,直到他的头颅比坐着的稻川秋还要低。

他趾高气昂时有种狐假虎威的装模作样,土下座的姿势却熟练至极:“我…我一时鬼迷心窍,请您不要和我计较……”

稻川秋说得全对。靠着母亲努力工作而维持的家庭贫穷而岌岌可危,他在醉酒的父亲的挑唆下对母亲怀有怨恨。上了警校之后,他对人群中脱颖而出的降谷零等人又嫉妒又恨,偏偏因为懦弱不敢挑衅。

嫉妒是魔鬼,将他的心百回千回地抓挠。没有勇气向更强者发起挑战,弱者反而成为恃强凌弱的伥鬼。他该挑中谁来发泄他心中的情绪?

几乎不需要思考,他选中了稻川秋。

稻川秋。

她在入学那段时间里确实出尽风头,渐渐却因为常年请假、缺席训练而引来了非议。

枪法很好又如何?“近身战她绝对打不过我,”有人如此不怀好意地揣度;“也许是堆起来的成绩,这种人一看就是大小姐,家里肯定有专门的靶场供她挥霍!”不明事理的人开始起哄;“鼻孔朝天,冷着一张脸,她高傲个什么劲啊!”学生们如此说,于是诋毁、不屑、谩骂。

“我是被他们挑唆了……并不是故意想要和您作对!请放过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现在感到万分的后悔,该怎么挽回?他又没有那样的能力,只能低着头,道歉的话语一连串:“真的,我再也不敢了!”

人是多么矛盾的生物。熟练地运用谎言和誓言,然后将二者混为一谈。

或许是察觉到了稻川秋越发冷的目光,他开始打感情牌:“请您放过我吧!如果我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她绝对会为我流泪的!请原谅我,我不想看到我妈妈的泪水……”

稻川秋终于有了反应,她换了一只手,重新把磨牙棒塞进了嘴里。其实一直想说,她叼着磨牙棒的样子像是叼着一根香烟,不是为了尼古丁或食物本身,而仅仅作为一种黯淡的消遣。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