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子夜时分，整个洞府内都静悄悄的，而陆承嗣只醒刚答了05的话，有道身影就像是长了狗鼻子般窜了进来，纪云成原先散漫的步伐在无人的殿中，显得凌乱急促，他也顾不得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直踉跄了几步扑到床边。

陆承嗣与05的交谈卡在一半，他看着半跪在床边的青年，对方似乎也没再多靠近，冲过来便停在那里，边看着他，边不住的有泪水自眼眶中不停滑落。

早在之前在陆承嗣弃剑倒下的时候，纪云成三魂已经被吓没了七魄，从那污糟的雨水和那满地的血迹之上，分明倒映着前世这个人早亡的结局，一道只让纪云成从头到脚毛骨悚然。

那日他亦身受重伤，这两天更是丝毫不敢休憩，只在陆承嗣身边留下道警示的分神，便去寻法子。他原本人尚在魔界夺取生骨花，原本已经将四方魔将杀至一般，但分神异动，让纪云成不敢停留半分，匆匆换影至华清宗。

此刻见对方终于醒了，一直压在纪云成心上的巨石终于稍稍移开，也让他强绷着的精神松懈了些许。

等到陆承嗣平安无事，更唯深恨自己为何行事这样轻慢，而又自以为是。

漆黑的深夜里面，青年一个人冲过来趴在床边无声无息哭的样子，只让床上一人一统面面相觑，但纪云成在和陆承嗣对上眼睛之后，竟是眼泪流的更凶了。

……这哭的有些太丑了。

陆承嗣对这样的场面有些好笑，方才也被纪云成这一遭打断了，他只看着青年脸上不住滑落的眼泪，对方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整张脸早已经布满的泪痕。陆承嗣最终还是没能看的过眼，伸手替纪云成拭了拭。

“我没事。”

纪云成感受到脸上传来的触感，只愣愣的看着对方，那少年郎君此刻并未束发，分明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容，而垂眼替他拭泪的模样，而纪云成看着那双眼睛里浮现出的笑意，此刻却分明是对方在包容着他。

他眼睁睁的看着少年再度收回手臂，那清冷俊美的面容也被长明烛光镀上一层暖光，此刻灯下这个人竟是漂亮的不像话，却又像是随时会从他手里溜走的一缕风，触不到也握不住。

分明他才是搞出来这些事情的人，更应该去宽慰包容对方，这样颠倒的场景，让纪云成整张老脸都有些后知后觉的发躁，他是没想到自己居然直接哭了。

但刚才一下子情绪大起大落，此刻竟是连想强压住的表情都显得扭曲，让青年整张脸看起来奇怪的厉害，比陆承嗣之前心里的对他流浪汉的评价更胜一筹。

而纪云成的心情方才稍稍平复，但下一刻余光却赫然落在了那收回的右手上。冷白的手腕被深色的被褥称的更为打眼，而其微微的颤抖亦是明明白白被他眼中看的清楚。

“这是怎么回事？”

纪云成只又是如惊弓之鸟般整个身体弹起，顾不得别的，匆忙的将陆承嗣的手腕合拢于掌心。

陆承嗣饶有兴趣的看着对方半边身体趴在床边，青年的表情活像是被打翻了调色盘一样，多种情绪交织，先是痛苦惶然，而后是浓重的懊悔，最终只变作急切。

尽管知道纪云成是关心则乱，但是陆承嗣此时真觉得纪云成有些搞笑天赋在身上。

不然为什么和纪云成待在一块，他就总是忍不住笑。

而在少年的那张脸上，终于露出些许和年纪外貌相符合的松快神情，唯那双眼睛里透着些戏谑的神色。

陆承嗣没去回答纪云成的问题，只眨了眨眼睛，语调轻缓的开口道：“纪云成，我之前是挺讨厌你的......是因为我师兄。”

在深夜的殿中，少年清冷沙哑的声音尤为明显，字字珠玑。而听见对方旧事重提，纪云成的整个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而他原本因为惊惶而有些发热的手xi，也在这句话之下，一点一点的发冷起来。

真霄？为什么现在提真霄？

纪云成面无表情的抬头看着那少年人，对方甚至毫不在乎自己的手腕被他握着，此刻撑着下巴笑着的模样，分明是轻慢张狂，像是平日里的肃然冷漠与那身玄色衣衫一道褪下，倒是与纪云成久远记忆里那个恶劣怨恨的剑修相对。

那时候对方亦是撑着手，轻蔑的侧眼看着半个身体都挂在深渊边的纪云成。

“你那副沾沾自喜的模样，真叫我恶心。”

纪云成千年来的心魔就此生起，而面前的人挂着如出一辙的恶劣神情，那张脸依旧苍白脆弱，而眸中的神色却只告诉纪云成，他远不是纪云成记忆里那个被美化了无数次的形象，亦不是什么握不住的风。

陆承嗣是名门出身的公子，是真肃道人，是崇拜真霄多年的剑修。

陆承嗣就是那个因为嫉妒推他下深渊的家伙。

这些天的好事让纪云成都快要忽略了这个人的本性，大喜大悲的惊怒之下，他忽地头痛欲裂，而前日受到重伤也在这一刻逐渐反噬，而对方慢条斯理的声音还在纪云成的耳边打转。

“我听黄云净说，真霄师兄要收你为徒，所以我一开始就对你厌恶至极。”

黄云净？真霄？

纪云成的脑子在此刻转的飞快，他一边分析着陆承嗣这时候的用意，一边暗暗的着重的再次记下这两个人。

“不过现在倒是没有了......倒不是因为别的。”

少年似笑非笑看着纪云成，而他修长的手指却明晃晃的指着自己的脖颈，另一只手却将纪云成原本抓着他小臂的手反客为主的握住。

“那日在客栈，是你吧。”

纪云成强忍着头疼与周身如火灼般的撕裂感，只看着陆承嗣一副懒得再装的模样。

至于那夜陆承嗣说喜欢他，纪云成之前确实也揣测过陆承嗣知情的可能性，但是对方后续的举动并无不妥，也将他那份疑惑打消。

只以为是说出了真心的话，而此刻青年动了动嘴唇，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前少年人唯有恃无恐笑了笑，语气了然的确认道；“你喜欢我。”

“.......是。”

尽管与纪云成幻想中的场面有些出入，而看着他念了两辈子的人，纪云成只咬了牙，一口认下。

因为剧烈的头疼，纪云成的呼吸有些微微的不稳，但他看着陆承嗣的眼睛依旧没有半分躲闪，直面着陆承嗣，亦是直视着自己那颗心。

他就是喜欢陆承嗣，而就算陆承嗣有万般不好，就是在杀他一次，在他纪云成眼里依旧如谪仙人。

纪云成也明白，对方远不会说什么好话，这次大概也是嘲笑他痴心妄想

那又怎么样？！

他就是栽在陆承嗣身上了。

“是，我喜欢你。”

陆承嗣听着纪云成破罐破摔的又重复了一次，而他眼前青年每说一次，面色愈是惨白，整个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但眼睛却依然不住朝着他身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