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曲迭歌遏云起,兴来小调唱诸侯。

*

鄀州的日子过得缓慢而安宁,俆植和燕覆带着凌霄军在朔漠操练,周檀和曲悠在城中各司其职曲悠从前就对查案感兴趣,干脆在周通判手下领了个掌律职务,处理积年旧案和民众诉讼。

她并未扮男装,直接穿着官府的深蓝袍服、带着官帽,由于清瘦,玉带盈盈一束,显得俊逸出尘。

早先还有人因她美貌而不屑,可曲悠的刑律典籍看得极多,对于民间凶案不说熟练,却能想到不少突破之处。同行的捕快敛了轻慢之心,久而久之,还和民众一同戏称她一句“女青天”。

曲悠根据自己的查案经验,在闲暇时对比着大胤刑律,写了好几条更正条目,十分潦草,她也没来得及整理,散乱不成行,总想着等未来一齐订正,只是一直惫懒,尚未付诸实践。

因为每逢休沐和其他节日,她就会很忙。

或是和周檀去沙漠中纵马,或是跟着偶尔回来的燕覆学习骑射和简单武艺。

再或者,就与周檀一同坐在城墙之上看天,从初日渐升到晚霞遍布,从碧蓝晴空到皓月星子,流云变幻,他们总也看不腻,亦有无尽的言语可说。

偶尔接到汴都旧人的来信,信中内容多是父母弟妹挂念和故友问候。

高云月常托人捎来布匹首饰,给曲悠画一个小小的月亮做标志,曲悠为她送去边境的葡萄美酒,再调戏般画一朵云回去。

就这样到了永宁十七年的除夕。

新岁将至,但曲悠对永宁十八年充满了排斥与不安,但这不安难同任何人说。

因为她知道,这一年,周檀回了汴都。

鄀州无忧无虑、如同幻梦一般的日子,总归是要结束的。

花朝节刚过,周檀就染了场风寒,虽说是小病,但他先前没在意,拖得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

这日恰好无事,曲悠在州府中阅读文书,黑衣忽地亲自进来禀告:“夫人,城门处有人来报,说抓了两个没有通关文牒硬闯之人,一男一女,只说要见你和大人,我听着不对,亲去见过……是汴都故人,大人病着,夫人去看看罢。”

她犹豫良久,还是起身。

三月好春光刚刚到来,便似乎快要结束了,天际传来隐隐雷声,有阴风吹过暴雨欲来的天空。

总是会有变故发生的,曲悠想。

但她万万没想到变故竟是如此,她跟着黑衣来到城门后二人的暂扣之处,刚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听见声音的女子回过头来看她,颊边残存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她头发凌乱、衣衫褴褛,丝毫不见旧日的半分模样,只有看见她时,眼睛倏然一亮,随即落下泪来:“悠悠”

曲悠下意识地朝她跑过去,不可置信地唤她的名字。

“云、云月……”

作者有话说:

不会be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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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万里凝(七) ◇

永恒

万里凝(七)

在鄀州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安宁, 以至于她都没有意识到,高云月已经有四个多月没有给她写过信了。

曲悠抖着手,想去摸摸她颊边的伤口,却没有触到。

她向来爱美, 伤在脸上定然比伤在身上更为痛心, 二人两年不见, 她记忆中骄矜自负的大小姐, 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

高云月的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一颤:“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出了什么事?”曲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问什么, 只是茫然重复,“出了什么事,你怎么……”

她说到这里,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太子想必对高则动手了。

傅庆年死后,高则拜相, 由于德帝身体不好,并未擢拔执政,在外人眼中,高则在朝堂中已经隐有一家独大的态势。

这对太子来说本不算是一件坏事, 但是他手中并无牵制高则的筹码, 倘若此时,高则表露出任何一点对他不满的倾向,以太子之多疑,必定觉得高则将与他离心。

她思来想去, 都没想到太子会这么早地动手, 并且第一个就动到了高家头上!

“夫人, 此地不宜久留, 我为高姑娘和任公子寻一间我们名下的酒楼,先安排他们住进去罢。”黑衣在曲悠身后道。

曲悠这才看见,高云月之后身着披风、风尘仆仆的男子居然是离开汴都时还疯疯癫癫的任时鸣。

他这两年沉稳了不少,不知是不是一路风餐露宿的缘故,面上也生了胡渣。

见她看过来,任时鸣郑重地合掌行了个礼:“嫂嫂,您与兄长在西境可还安好?”

“好,”曲悠扶着高云月的胳膊,带她向外走去,“你兄长近日生了场风寒,不好见客,有什么事情,我明日一并转告他。”

任时鸣脸上露出一些期许神色,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又黯淡下来:“也不知兄长……愿不愿意见我。”

曲悠叹了一声,安慰他道:“你兄长一直记挂着你,放心,他不会生你的气的。”

她在战时帮助的女子将酒楼做了起来,几人对她十分感念,私下叮嘱仆役见了她就称“大掌柜”。

曲悠惫懒之时,常与周檀一起外食,与其中一家酒楼上下诸人十分相熟。听闻是她重要的朋友,众人不敢怠慢,为她准备房间之后,将那一整层客人都清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