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无动于衷,谢暄笑着揭晓答案:“是徐丰则。”
冉念烟闭上眼,又是惋惜又是庆幸,惋惜的是徐丰则还那么年轻,庆幸的是不是外祖母,也不是母亲,更不是徐夷则。
不知怎么,她觉得他不该死,他的抱负还未完成,上一世能做到的今世便遥不可及,她总觉得该归咎于自己。
谢暄凑近观察她面上的神情,忽然道:“觉得很幸运?不是徐夷则?我开始明白谢昀为什么对你念念不忘了。”
“你很聪明,却还知道为别人考虑。比那些虚长了若许年纪,却稚拙得像个婴孩,连自己的爱憎都看不透彻的人好上太多。和你相处,总比和徐丰则之类的相处要舒服得多,起码是两个人并肩而行,而非一个背负着另一个。”
“把这样的你放回去,再过三年五载……或者用不了那么久,你马上就能成为徐家的左膀右臂,我怎么坐视不管,任其发生呢?”
他徐徐道来,字字都印在她心上。
“你是什么意思?”她淡然地反问,“难道我不回去,就能任你摆布?的确,用不了三年五载,徐家很快就能查出我的下落,到那时还请想好说辞,最好找个下人顶罪,免得坏了谢家公子们的名声。”
谢暄也觉得方才自己有些失态,却并不觉得抱歉,只是道:“还是把人带过来,烦请冉小姐相看。”
她的心跳的飞快,可当看到那人时,反倒平静下来。
眼前的人是夏师宜,既然在京城见到他,不论他是因何来到谢家的,都证明他还活着。
少了一个陷于危难的亲友,多了一个尚在人世的故人,没有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了。
夏师宜也是惊喜的,他跪在冉念烟面前,强压住带她逃离囚笼的激动,道:“拜见小姐,我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
他想她许诺过,会平安归来,他从没忘记。
冉念烟叹了口气,示意他起身,方才见他进门时步履略微摇晃,显然是受伤较为严重的伤,她的梦可能是真的。
谢暄一直在观察二人的神情,尤其是冉念烟的,她眼中的欣喜不是假装的,眼前的人的确是夏师宜。
“他真的是夏师宜。”谢暄呵呵笑着,“你也知道他去西北的事。”不然怎么解释所谓的平安归来的诺言。
冉念烟点头。
谢暄道:“那你也知道他是去杀徐衡的,他是徐夷则的父亲,你就毫不在意?”
冉念烟不想解释太多,谢暄太聪明,一句话、一个表情都能让他窥见太多秘密。
夏师宜最了解她,起身冷冷看着谢暄,道:“我来的目的不是让你审问小姐,而是有事与令尊商讨。”
言下之意就是,谢暄根本不在他眼中,更没权利在他面前放肆,欺负他昔日的主人。
“我想单独和小姐说几句话,请谢公子暂时回避,并请令尊在客堂相见。”他口吻坚决。
谢暄不会在毫无余地的问题上和人置气,笑笑便走了。
在他离开后,夏师宜才坐在冉念烟身边,想像小时那样握住她的手这是他从西北开始,多日以来最为想念的时刻,可手刚伸出去,就像被热铁烫到似的,默然收了回去。
他们已经被那场婚事分隔开了,今后他更要注意相处的分寸与尺度。
他苦笑一声,道:“小姐放心,我不是滕王的人,也不是刘公公的人,这次来谢家是为了夷则少爷的托付。”
冉念烟听到这个,也无心去说那个不祥的梦了,但愿那是假的,夏师宜并没有受苦。
“徐夷则让你来和谢家商讨什么?谢家会买他的面子?”
也许当年那个摄政王徐夷则可以令天下人折腰,可现在这个镇国公之子实在不能让老谋深算、位高权重的谢迁高看一眼。
夏师宜摇头一笑,道:“他早就料到了,不用徐家的名义,而借刘公公的意思,让谢家动用兵部之权,明日起调集禁军封锁德胜门,严防滕王进京。”
这样就可打着谢迁拥兵自重、围困京师的旗号,调拨京营军队斩草除根,名正言顺之下,却是卑鄙得令人无力还击的阴谋。
冉念烟道:“谢家当真信任你的话?他们不会去找刘梦梁对质?”
夏师宜道:“如果我记得不错,刘公公这几日正忙着用同样的伎俩毒杀皇帝,不会出宫,更不可能见外臣。”
“血滴子……”冉念烟轻声道,皱起了眉,单提起这三个字,都让她回想起毒发时的痛苦和惊慌。
究竟是谁给自己下毒,依旧是未知的谜题。
夏师宜道:“血滴子?您说那种毒、药叫血滴子?倒是贴切的名字,和暗器一样,都是杀人于无形的狠毒之物。”
那种直取人项上人头的暗器,夏师宜是见过的,算是昔日里锦衣卫常用的手段,后来天下烽烟止息,这种令人闻之胆寒的凶煞暗器也退出了人们的视野。
果然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没了暗器血滴子,又出现了比它更狠毒利落上千万倍的剧毒。
他继续道:“不仅是这样,谢家绝不知道,除了滕王党羽,还有齐王一派已渐渐积蓄起力量,足以与之匹敌。他们可能还以为,只要太子旧臣和力主拥立幼帝的司礼监联合起来,滕王在京城的残部便是群龙无首、一击即溃的土鸡瓦狗,所以他甘愿冒这个险。”
冉念烟已经明白了,徐夷则决心一并除掉两股势力。
如果谢家真的和刘梦梁同流合污,看来这个名不副实的百年清贵世家也没有存留的价值。
她道:“我知道了,你去吧,记得不要提我的事,尤其是带我走,他们会疑心你是为了这个才伪装的。”
夏师宜点头道:“我知道,替刘公公办事的人,向来不敢提任何额外要求,我不会因为这个露出破绽。”
☆、第一百三十章
“你们觉得此事如何?”
书斋内, 北墙上悬挂着京城全图,四座内城城门、九座外城城门尽收眼底,谢迁负手而立, 对身后的两个儿子说道。
屯兵德胜门一事实非小可,成则与刘梦梁共谋朝政, 将来总有除掉那些阉竖的一天,败则无复他言,太子的命运就是他们的未来。
他在等谢暄的回答,谢昀却先开口了。
“父亲,我觉得这是难得的机遇, 既然刘梦梁信任咱们,咱们便应该抓住机会,在拥立幼帝一事上占一席之地。滕王已经是注定的敌人了,刘梦梁却还能合作,我们也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