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1 / 1)

然而她为何要为一个失踪多年的人保守秘密,是因为担心影响她和苏勒的处境?或是怕真相揭露之后使大梁时局动荡?

也许还有第三个理由。

冉念烟脑中忽然灵光闪过,想起伊茨可敦说过的,要为徐夷则保守的秘密那个他已为之隐忍了十三年的秘密,或许就和裴卓沉埋多年的冤情有关。

那日伊茨可敦暗示她,她大可自己询问徐夷则,当时她不以为然,一是不屑为了区区小事向徐夷则折腰,二是不相信徐夷则会如实相告。

可是经过过后那一番吐露心迹,她忽然有些莫名的自信,只要她问,徐夷则一定会说,却难免要令她付出代价。

奈何此时已无别的路可走,只有先把握住裴卓一事的真相,才能在三堂会审时游刃有余。

···

“你听说了吗?”通州京军大营的行辕内,陈青将一份邸抄重重抛在徐夷则面前的桌案上,极熟稔地翻开一页,正是殷士茂遇刺身亡的那篇。

徐夷则扫了一眼,并没停下手中签发文书的笔,淡淡道:“你千里迢迢从成立跑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陈青嗤的一笑,倚着桌子坐在他对面,拿起邸抄饶有兴味地看着,“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来你这儿是顺便,不然你想想,若没有正事,我怎能自由出入军营呢?是我父亲命我来传信,陛下要动用内帑经内务府采买一匹军中的寒衣,来和镇国公商量一声,他老人家正和参军们商量军务呢,我就先到你这儿坐坐。”

见徐夷则没什么反应,陈青又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军队的寒衣竟要靠皇帝的内帑采买?”

徐夷则道:“不然呢?连着打了十多年的仗,国库早就空虚了,各处衙门都吃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倒是你们内务府,依旧金银如山。”

陈青笑道:“看你说的,内务府是替皇帝花钱,钱虽多,却连一文钱不是自己的,说来说去还是陛下自己爱敛财,哪管天下人的死活?可我就奇怪,内帑这两年也不如往日充实了,可天下的银子总不会平白变少,都去了哪里呢?”

徐夷则搁笔,道:“官僚,边镇,世家,皇商,拿这四处开刀,绝对不会错。等到国库真的再无周转余地之时,就是陛下杀鸡取卵之日。”

陈青算了算,叹道:“看来这一天不会太远了。还是快说说那件事,你到底怎么看?”

徐夷则道:“那件事?”

陈青气结,一挥衣袖,把桌上的文书都扫到一旁,怒道:“我方才的话你都没听进去?殷士茂死了,你觉得是谁干的!”

徐夷则若无其事地拿回文书,摇头道:“反正不是我干的。”

“我看也不是。”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引得陈青转头看去,原来是徐泰则推门进来,道:“我敲门了,你们没听到,我就自己进来了,没想到陈表兄也在。”

陈青见是徐泰则,才稍微平息怒火,正了正衣襟坐好,抱怨道:“你这位堂兄,就不值得有朋友!”

徐泰则呵呵一笑,道:“人都说疏不间亲,陈兄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陈青笑了,道:“那我换个话题,你们家南府丰则少爷的伤势如何了,他妹妹可还为这事病着?”

徐泰则缓缓坐下,道:“表兄倒问起我来,明明是你和南府走得更近,再说,你还可以问我大哥啊,你不是自称是他的朋友吗?”

陈青冷笑道:“你还知道叫我一声表兄,却拿这些搪塞之词呛我。南府那位大老爷防我们像防贼似的,我还敢往南府跑?”

徐泰则也冷冷回敬道:“那都是你自找的。”

陈青摸摸鼻子,暗道自己怎么触这个霉头?

的确,要不是他引来滕王,徐家也能少些麻烦,可为了徐柔则,他也管不得许多了,就糊涂一回吧。

徐泰则毕竟是个老好人,面硬心软,见他问得恳切,还是告诉他了:“丰则族兄那边还好,没有好消息,但也没坏消息,南府每个月拿着我祖母、母亲和几位伯母、婶婶的银子办事,还能不尽心?至于柔则……好不好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若真有良心,过几日北府开宴,你就带着你们陈家从内务府倒腾出来的不干不净的银子,到我征二叔面前问安,求他收下。”

陈青道:“到时一定没有我的请帖,还要靠泰则兄弟引荐。”

徐泰则冷哼一声,看着堂兄,“大哥作证,若不是为了帮丰则族兄想办法,我可不助长这家伙的气焰。”

陈青心说既然有机会见到柔则,什么都好说,赔笑道:“是是是,泰则兄弟大人大量,可是不年不节的,北府为什么摆宴?”

徐泰则来了精神,起身笑道:“你不提醒,我差点忘了。是信国公苏家的五公子陪着母亲进京看望外祖,他外祖孔嘉行孔翰林近来多病,想再见见女儿和外孙,苏家和我娘沾亲,说好了等料理完孔府那边的事就来聚聚,说起来这位苏五公子还是我的表弟,八字就小我一天,他在金陵可是名人,五岁能诗,七岁就拜在钟山书院山长卢文弥卢先生门下,十一岁中了秀才。反正皇帝也不想派咱们京营去西北,到时候大哥一定抽空来赏光,我为你们引荐!”

徐夷则这才抬了抬眼,道:“你说的是苏世独?”

徐泰则兴冲冲地道:“不错,就是他!”

陈青很警觉地发觉处徐夷则眉梢眼角暗含一丝反感,连忙帮他答应下来,把徐泰则送走后才问他:“说吧,那个金陵的苏五公子和你有什么过节?”

徐夷则已写好了文书,收拾整齐,捧在手里走出门去,随口道:“你多心了,我从没去过金陵,能和他有什么过节?”

陈青打开折扇捂着嘴笑,“你忘了我可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早就知道你心里除了那位冉小姐,再容不下其他。谢、冉两家刚闹翻,这么敏感的时候,苏家突然来了位公子,你是担心你的冉小姐被抢走吧。”

徐夷则的脚步略微顿了顿。

陈青说的没错,可他不知道的是,冉念烟和苏世独在前世本就有姻缘之分,莫非姻缘前定,前世不可得,今生便要悉数弥补回来?

之前是谢昀,徐夷则从未把这个黄口小儿放在眼里,就算有婚约又如何,他大可抢回来,反正谢家的秘密牢牢握在他的手中,可这苏五公子忽然出现,若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他又如何才能违抗天意?

陈青上前几步,夺过他手里的文书,勾肩搭背道:“罢罢罢,不拿你开玩笑了,反正我的心事你也知道,你若认我这个朋友,那位苏五公子就包在我身上,可你必须答应我……”

徐夷则道:“怎么?”

陈青望天,青天湛湛,日光洞彻,这朗朗天日下再藏不住任何秘密。

他因而叹道:“柔则的事需要想想办法了,现在正是好时机……”

☆、第九十一章

苏家母子抵达京城的第二日, 曲氏一早收到苏家派人送来的书札,连忙展开,说是已在孔府安顿妥当, 待到孔翰林身子大安后便来徐府拜会,烦请曲氏稍待几日。

来送信的仆妇一口南省口音, 虽说着官话,却也令徐府的门子、小厮们颇为费解,送信时还和曲氏房里的大丫鬟柳莺抱怨,说苏家派来的人说的是“鸟语”。

话传到曲氏耳中,曲氏笑骂道:“这些养刁了的奴才, 哪有这些牢骚话?再往上追两代,徐家的祖宗也都是金陵人,这才几年就忘本了!”

柳莺一边帮曲氏准备稍后问安要用的钗头首饰,一边应声道:“可不是,说起来, 夫人也是金陵人,可听得懂金陵话吗?”

曲氏道:“我爹早就来京城做官,我还能听得懂,说就有些为难了,可老太太却是正正经经金陵出身的大家小姐, 那时候金陵才是京城,燕京不过是边鄙之地罢了。对了,苏家的仆妇走了没,人材模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