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虽猜出爹爹许能调回京城任职,但也只是平添猜测罢了!昨日三姐同我说,爹爹任苏州知府已有两任,两任考评皆为优,圣上大喜,遂特召爹爹明年春回京,到时我们全家就得离开苏州返还京城。”
黄姨娘神色一愣,她是罪臣之女,家中突变,爹爹跟哥哥们先后处死,娘同众姐妹不堪受辱,一根白绫吊死在牢房,而她只是因为抄家时正好由奶娘陪着去上香,方躲过这一劫,家人骤死,这世上已再无她的亲人,独留她一人独活又有何意义,高山之上她手中拿着一根白绫投入树上准备赴死,未曾想被寻壑经丘的刘仲修救起。
孤男寡女,日久生情,然而在他二人你侬我侬之时,刘仲修却猛然告之她,他家中早有妻室,黄姨娘当即便一墙撞死在柱子上,还好刘仲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虽不至死但额头也青了一大块,幸好额头未留其他伤痕。
男人的花言巧语最是能哄骗无知的闺中少女,在黄姨娘孤苦伶仃,孑然一身之时,刘仲修在旁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天长日久免不了碰触底线,苏醒后的黄姨娘恨极了刘仲修,更恨自己满腔爱意错付良人。
自此后黄姨娘不言不语,只当他是个死人,怎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的他偏对黄姨娘动了真心,无论他伏小做低还是巧言令色讨其欢心,她始终无动于衷,一旦刘仲修有所企图,便拿起枕边的剪子对着脖子,厉声道:“别逼我,逼急了我唯有一死,方能洗清满身的脏渍。”
无计可施的刘仲修以奶娘的死活威胁她,使其屈服,最终还是如他的意,没有红色嫁衣,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吹拉弹唱,只是一抬玲珑轿子迎她入府,没过二年,奶娘终还是离她而去,这世上再无任何牵挂她的事,也无需忍辱偷生,遂决定结束这悲惨的人生。
这日刘仲修总感觉心慌的很,在书房批阅公文的他似有所感,抬脚便朝黄姨娘的院落走去,门口立着的丫鬟对其福了福身,他冷着脸直接越过她们走去内室,伸手推门却未推开,似想到什么不由脸色大变,遂抬脚狠狠揣开其门,门开后只见她一根白绫吊死在屋中,站在门口他的腿竟隐隐发软,狠劲咬破舌头方大步跑上前将她抱下来,然后冲外面大吼:“来人,叫大夫……”
刘仲修脸色惨白,抖着手摸了摸她的鼻息,好似还有气息,脸上神色咋惊咋喜,双手更是紧紧抱住她轻声低唤,可无论他如何唤她,她始终紧闭着眼睛,他怕了,胆怯了,倘若她当真这般狠心离他而去,老天又为何让他遇见她?
她何其狠心又何其决绝!
刘铁从小服侍在老爷身边,可谓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待大夫入府后,立马拉着他去黄姨娘处,又遣人守在院门口,不得院中人外出,生怕泄露一丝消息出去。
大夫看到黄姨娘脖颈间的勒痕,神色淡定的为其把脉,作为大夫他经常出入各府后宅,类似这种事遇到更是七七八八,半刻后,大夫皱眉头道:“还好救得及时,再晚半刻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又咦了一声,闭眼探了探脉象:“这位姨娘已有身孕,不过日子尚浅。”
入府后,刘铁已然告诉他,诊治之人乃是府中姨娘。
“真的吗?”刘仲修一把拽住大夫的手,神色激动道,这个孩子来的太是时候,莫不是老天听到他的祷告。
“不过胎像有些不稳,待老夫开些安胎药,每日按时服下,半旬后便可安然无样,不过老夫还是多嘴说句,想要胎儿平安诞下,老爷还是该纾解姨娘的心结,倘若心结难解,便是再好的药也治不好姨娘的病。”
话毕,大夫大笔一挥写了处方交与刘铁,叮嘱道:“此药煎好为其服下,两个时辰后姨娘便会醒来。”
刘仲修对刘铁使了个眼神,刘铁弓着身子点头,待他送大夫出府后从怀中拿出两个金元宝,淡淡道:“我们老爷是谁,想必您也知晓,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您老行医治病这些年更加知晓分寸,奴才也就不多说了,不过末了还是要叮嘱您一句,想要在苏州城内安安稳稳的行医治病,千万别得罪不能得罪之人。”
大夫冷哼一声:“老夫行医多年,该有的操守还是有的。”
刘铁嘴角微翘,对其行了一礼,笑着说:“多有得罪,望您千万别介怀。”
第69章 前尘往事
两个时辰后, 黄姨娘转转醒来,入目还是熟悉的景致, 两行泪顺着眼角落下, 沙哑道:“为什么没死成?”
老天为什么不收她!
还是说长眠地下的爹娘不想见害他们颜面无光的女儿!
闻言, 刘仲修神色伤感, 字字悲痛道:“你怎能如此伤我?”当着我的面悬梁自尽,可有想我的感受。
“唯有死了才能洗清我这一身的腌渍?”
“原来……这几年我对你的好在你眼中竟如此不堪?”
“是你骗我在先,哄我入局,而我竟傻傻的相信你,一步步走进你设下的圈套, 直至大梦初醒方知这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早知如此……当年莫不如吊死在树上, 最起码能干干净净下去见我爹娘。”如今怕是长眠地下的爹娘都厌恶她这个寡廉鲜耻的女儿了吧!
刘仲修慌张拉着她的手:“是我不对, 你我初遇时不该隐瞒身份,但当时的我并不能预知后事,待我对你情根深种便更加开不了口, 生怕你会因此离开我……”
黄姨娘恨恨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若时光能到从前,我宁愿从未遇到你。”
“珊儿……别说气话!”刘仲修心口一紧, 只要能将她留在身边, 即便恨他也无妨,恨又何尝不是爱呢?
“你能救得了我一次,能救得了我百次吗?”
刘仲修心颤了颤,两侧的手掌紧握拳头, 方缓缓道:“珊儿,你在这世上并不是孤苦伶仃,你还有亲人?”
黄姨娘嗤笑两声:“家破人亡的我哪有亲人?你已再无把柄威胁我?”
刘仲修轻柔的摸着她脖子上青紫的嘞痕,俯下身子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珊儿,你要当娘了?”
黄姨娘身体一僵,猛地推开他:“你撒谎,不可能。”每次他走后,她都会喝避子汤。
“你心中是否有疑惑,为何你喝了避子汤还会有孕?”
黄姨娘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是你……是你遣人动了手脚。”
刘仲修不在意她崩溃的情绪,大臂一挥紧紧抱住她,柔声道:“我只是太爱你,太想有你我的孩儿。”
黄姨娘方寸慌乱,披头散发的在他怀中嘶声力竭道:“刘仲修,我恨你,恨你,你为何这般对我,让我死了已不是更好!”
刘仲修紧紧抱住她,冰冷而又深情道:“珊儿,日后再不要干这么愚蠢的事,若不然服侍你的这些丫鬟便会因你而丧命。”
“不!不!”黄姨娘悲恨交加,软弱无力的推开眼前抱着她的人。
“即便你不在意我,难道腹中骨肉也不在乎吗?”
黄姨娘整个人僵在他怀中,眼神木木的看向他:“你当真逼我至此?”
“我怎么舍得逼你?”逼你还不如逼我自己,你若痛上一分,我心口的痛堪比十分。
“那你放我离开吧!”让她离开这个喘不过气的地方。
见她不在反抗,刘仲修的手慢慢摸着她尚未显怀的肚子,发现她身子紧绷,轻声道:“这世上属于你的最后一滴血亲也要放弃吗?你感觉到了吗?他会慢慢长大,慢慢唤你娘亲?”
黄姨娘默默不语,转头看向别处。
刘仲修心里一喜,珊儿心肠自来软,若步步紧逼说不得真做出让他追悔莫及的憾事,不如让她自己想通,待得一段时日,腹中胎儿日渐长大,朝夕相处后她定会不舍这与她血脉相融的孩儿,踌躇半天方道:“日后若你不想见我,我绝不再来,你只管安心养胎,可好?”
黄姨娘推开他,冷冷的背过身,她本一心求死,谁知老天竟同她开了个玩笑,意外送给她一个孩儿,老天是在惩罚她还是在宽恕她……想到此,她眼眶泛泪,泪水顺着眼角落下。
想到往事,黄姨娘面上十分怅然,谁能想到时隔多年,她竟又为那个男人生下一个儿子,本不想再与那人有何瓜葛,可看着一天比一天贴心懂事的姑娘,每每见其被欺负,被嘲笑却从不抱怨,反而故作无事对她甜甜一笑,让她整颗为之发疼,遂萌生出为其再要个兄弟姐妹的念头,倘若她也了同胞兄弟,日后出阁即便在婆家受了委屈也有兄弟替她出头讨公道,所以宴哥的出生,仅仅是黄姨娘为她将来所打算。
“姨娘,您怎么了?”刘湘婉久不见姨娘回答,上前扯了扯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