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念烟见他很是自得,不悦道:“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嗯,说吧。”
心悦了两世的女子就在自己怀中――虽是不愿意的,却也叫他无暇他顾。
冉念烟道:“婚后有些事……你要听我的,不然……”她指的自然是婚后人人都要面对的男女之事,她并不是假矜持,而是对方是徐夷则,她不敢想象……
话说不下去,只能咳簌一声掩饰。
徐夷则忽然放开她,她抬头,从他眼中看出慌乱,不过很快平复了。
上一世,也是这样吧,他在怀抱里失去她,所以每一次和她接触时,他总是有些胆怯的,尤其是他最后查清了给她下毒的人,那一刻才明白自己做的真的不够。
尤其是,他根本无法告诉她,下毒人的身份,她宁可相信那个人,也不会相信他的。
徐夷则点点头,道:“只要是家里的事,无论什么,都听你的便是。”
突然获得了超乎预料的承诺,冉念烟有些诧异,不过很快起身离去,走时还别扭似的嘱咐道:“话可是你说的,你若反悔,我也可以反悔。”
???
徐问彤并不十分赞成提前成亲,可徐夷则虽只用了一句话,便让她转变了态度。
“太子殿下是天子之储君,自天命。”
病弱的太子自有天命,那么“天”将在何时收回他的性命,绝不是人臣能干涉的,徐夷则这么说,难道是东宫里传出的消息,不方便泄露,只能隐隐道来?
赶着崔氏的热孝,再撞上太子的丧气岂不是得不偿失?宁可忙碌些早早了结了女儿的大事,也好早早高枕无忧。
尤其是听翡清说了拾级亭旁的经过,徐问彤更是感叹女大不中留,看架势,早嫁一天晚嫁一天都是一样的了。
???
直到婚礼前一日,一切都是风平浪静,忙而不乱。冉念烟回到寿宁侯府,往往早上一起身,便见院中回廊又多了一排蒙着黑布的东西,上面的黑布只等着婚礼当日被人扯下,露出红艳的、写着金喜字的桐油灯笼,扫去冉家的些许清冷。院中更是架起了宴请亲朋的青帐,还有仆役站在脚手架上整理上面遮光遮雨的幔布。
这些都是在夜以继日、悄无声息中完成的,不用冉念烟这个新嫁娘劳心,礼衣也备好了,是朝中新赐下的。流苏早吵嚷着让她试,前前后后过三回。
第一回只有主仆两人在场,穿好之后,冉念烟倒没觉得如何,穿衣镜中的十四少女还很稚嫩,就算身体里住了与年龄不符的灵魂,眉眼的青涩依旧骗不了人。礼衣典重,雍容纯粹的真红色更是一般人不能驾驭的,穿在其他年长的命妇身上,大多显得郑重到不近人情,可在她身上,偏偏是我见犹怜的可爱,连微微皱起的眉头都让人误会为出嫁女子的不舍。
流苏看得双目晶亮,不忍眨眼,围着小姐再三整理衣襟袖口,容不得一丝不完美的衣褶,仿佛光是自己欣赏还不够,又把缝制刺绣炕屏的溶月、春碧都叫来。
那两人起初不解其意,还抱怨打扰了正事,那鸾凤和鸣的炕屏可是嫁妆中的一件,洞房花烛之夜要摆在小姐和少爷床头的――
可当她们见了盛装的冉念烟,也都没了话,眼里说不清是欢喜还是羡慕。
第二次试穿是在三婶娘面前。冉三夫人虽还记恨着紫苑和紫苏两姐妹的事,可冉念烟出嫁是冉家的大事,出了岔子谁的脸上都无光,她也不至于小肚鸡肠到甘心做损人损己的蠢事。
冉三夫人找了裁缝为她改尺寸,自不必提,而第三次试装便是今夜,也是冉念烟最忐忑的一次。
大梁风俗,新婚前夜,女子当敬拜父母,感谢养育恩德,冉念烟本以为自己没有这个机会――毕竟父母二字在她看来早已名存实亡,没想到多年来疏离的父母竟因她的婚事而重新聚首。
流苏前来回话时,心里也为小姐高兴,冉念烟听后默然不语,却已开始准备梳妆,比第一次更多了十二分用心,徐问彤走进闺房,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容色照人的女儿,比当年自己出嫁时更婉约动人。
她百感交集地握住女儿描眉的手,道:“咱们不必像别人家那么伤心,你出嫁不过是回家,将来还在一个屋檐下。”
冉念烟摇头,她嫁了徐夷则才是真的和徐家分道扬镳,徐夷则的真正立场恐怕只有她和少数几人知晓,连徐衡都不知自己视如己出的儿子暗中扶持齐王。
徐问彤见她出神不做声,以为她害羞了,劝道:“如果夷则以后对你不好,尽管和娘说。”
冉念烟笑了,“他不会。”
只有她知道这三个字的分量,倒也奇怪,总觉得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她只相信徐夷则一人,始终不会负她的。
彼时她已理好了云鬓,还未带上凤冠,徐问彤亲手为女儿带上,看着镜中的影子,叹道:“盈盈也是大人了。”
不再是少女的垂髫螺髻,而是将额前碎发悉数束起,做了成年女子的打扮。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冉念烟该去拜见父亲了。
冉靖这几日都没回寿宁侯府,徐衡去了西北,京营还需他坐镇,可相隔甚远,他的心没有一日不惦记着女儿,此时坐在堂上,手心竟沁出冷汗,比在战场上还要紧张。
当他见到徐问彤携着女儿的手进门时,母女俩面容仿佛,女儿的眉眼却偏和自己如出一辙,此时正望着他,那是他见过的最晶莹明澈的东西,泪便模糊了他的双眼。
冉念烟在父母面前盈盈下拜,冉靖扶起她,不知该说什么,似有无数的愧疚,都明明是他最珍爱的,却偏偏被他亲手推开了,叫她十年来如漂蓬断梗,可未来不会了,他绝不让女儿再受半分委屈。
所以有些话他不能说,收起眼中泪,泪水一半也是为故友流的。
军中流传着徐衡遇刺身亡的消息,他不能说破,不能因为一句风闻耽误了女儿的佳期。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回到房里, 冉念烟就见流苏、溶月她们正收拾一只官箱,春碧帮她换下礼衣,冉念烟瞥见箱里都是簇新的衣物, 流苏说这是针线房刚送来的,紧赶慢赶才赶制完。
“还涎着脸要了三钱纹银呢。”流苏皱眉抱怨着。
冉念烟笑道:“日子提前了, 他们能赶上也不容易,给就给了。”
溶月也笑:“一辈子就这么一回,给就给了。”
流苏冲她呲牙,比着口型无声地道:“就你会拍马屁。”玩笑完,转身对小姐道:“小姐, 夫人不是来了吗?”
出嫁前夜,母女应当同宿,有些事也好悄悄嘱咐。
冉念烟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嫁妆单子,随口道:“夫人回去了。”
流苏有些失望,又觉得自己得陇望蜀很可笑――原本都没想到夫人能来, 既然来了,又想着能留下来陪陪小姐,不是贪心不足是什么?
冉念烟没工夫管流苏如何怜悯自己,看那单子上罗列着田连阡陌的城外农庄,夏师宜家原来的庄子也在其中, 她忽然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