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闻莺当即跪在门边,膝行几步来至徐太夫人身侧, 止不住地磕头求饶。
曲氏、何氏、李氏三人正好进门, 还不知出了什么事, 只见一向最得老太太心疼的丫头哭得两眼赤红,神情畏缩,见她们三个来了连看也不看,心里眼里都是老太太。
“求老太太原谅,奴婢只是挂心夷则少爷,怕……怕陈家的人拐带坏了他。”
曲氏向来是妯娌间挑头的人,如今嘉德郡主回来了, 第一次同席,自然不想落了下乘, 刚想开口劝和几句,莫气坏了老太太的身子, 就见徐希则给自己使了个眼色。曲氏默然,暗暗退后几步, 只是站在徐太夫人背后不置一词。
徐安则虽没有徐希则给母亲递眼色的心思,可脸上的神情藏不住, 满是对闻莺的鄙夷,何氏看看儿子,再看看外侄,也就懂了。
只有李氏,年纪轻又好张罗,儿子康哥儿和女儿宝则都小,也是刚来。她曲膝俯身,手搭在闻莺的肩头问道:“你别哭,怎么得罪老太太的?好好赔不是,哭有什么用!”
闻莺如蒙大赦,抱住李氏的腰不撒手。
“好夫人,您……您可要帮奴婢说句公道话,这么多年服侍老太太,我何曾不尽心尽力,昨天……昨天是陈青少爷鬼鬼祟祟在先,我怕惹出事才对嘉德郡主说的。”
这回李氏也慌了,就像在百尺江心被溺水的人抱住,饶是水性再好,也要被拖累得溺亡。
她求救似的看了丈夫一眼,徐徕已没眼看她,背着手恨恨道:“还不快过来,和一个贱婢拉拉扯扯成什么体统?”
李氏一脚蹬开闻莺,嘀咕着:“你这丫头也太没礼数了。”徐徕听了又是一阵捶胸顿足,心说就算也一条落水狗,也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哪能由得你骂?也当自己是有皇家撑腰的郡主不成!
李氏整理着衣襟,几步来到丈夫身边落座,都坐了半天,犹在愤愤不平地喘着粗气。
闻莺自知是死定了,不再告饶,只是心里念佛,等着徐太夫人发落。
徐太夫人却道:“昨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实话实说。”
言语中并无恐吓,可闻莺知道,这已是她最后的机会了,须得字斟句酌才能开口,谎话编了无数,轮到说真话时,实情倒有些记不真切了。
徐德见她似要开口又犹疑半晌,厉声道:“还在盘算什么,如实说!”
这一吓,闻莺的记忆倒是如洪流般一泻千里、滚滚而来,一声倒吸气,飞快地道:“我看见崇明楼外,笔架送陈青出来,陈青说什么‘秘密起事’……对,是‘秘密起事’!”
哪知当日,陈青只是和笔架开玩笑,说要反了嘉德郡主,替徐夷则出口气,连笔架都求他积点口德,就是怕遇上听墙角断章取义的小人,可偏偏遇上闻莺,咬死了这句话当救命稻草。
“是了,我差点忘了……是陈青出言不逊,不然我也不会害怕,也不会去找郡主!都是陈青的错,夷则少爷肯定知道他的阴谋,让夷则少爷给我做主!”
徐太夫人神色未变,嘉德郡主面上似有惊喜之色,她早就知道这个庶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也难怪会和陈青那样的人混为一谈、沆瀣一气。
徐德却已第一个跳了起来,袖手踱步,明里暗里朝着徐衡使劲:“我说这事不简单吧,四弟你也太不稳重了,要不是老太太让她说明白,凭你这么恐吓下去,这真相就石沉大海了。”
第57节
徐衡没理会在场众人的各怀鬼胎,只是看着嘉德郡主若有所思的面庞,顿觉心寒。
倒是徐徕发觉二哥针对大哥竟牵扯上自己,火冒三丈道:“这贱婢信口开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怎么就知道这回不是撒谎?哦,想必是正中二哥的下怀,没了夷则,自有你的儿子当家!”
徐希则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想拉住父亲,却已迟了。
徐德上前一步,声色俱厉地道:“一派胡言,你问问希则,问问泰则,我的儿子想当家?我的哪个儿子想当家!话出口,要讲良心证据!”
徐徕凉凉道:“他们不想,可谁叫他们有个志气高的爹呢!”
徐太夫人猛地拍桌,止住了兄弟二人间的争吵。
“事情没解决,自己先乱了起来,这是谁教你们的!我可没生过这样的儿子!”
两人都没了声息,寒着脸落座,徐徕狠狠剜了徐衡一眼,心说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竟一言不发装起好人了!因而极不痛快地扔下一句:“但凡这家里有我说话的份,我就不会袖手旁观,你拼死拼活给自己儿子争权,我也有本事抢来玩几天,后生小子,还敢反了叔父不成?”
这回换成李氏心急了,频频给曲氏使眼色,曲氏还是等徐徕把狠话说完了才开口:“四弟,气话你敢说,我们也未必敢信啊。你二哥是知道你的,放心,今天一过就翻过这篇儿去,兄弟哪有隔夜仇呢?只是说气话也该小声些――殿下还在院子里呢!”
李氏轻轻捅了丈夫一下,点点头,示意他别再在老太太面前惹不痛快了。
众人的视线又回到闻莺身上,经过刚才这一闹,大家对徐夷则究竟是不是和陈青有密谋更加好奇了。
徐问彤幽幽开口:“既然昨夜在崇明楼的是陈青,你又为何要在郡主面前构陷我女儿?”见嘉德郡主神色稍变,她又补充道:“幸而郡主和我素来亲厚,知道我们的为人,若换做旁人,肆意传扬出去,还不坏了女孩家的清誉?”
闻莺终于无话可说,哀求地看着嘉德郡主。
徐太夫人道:“把她关起来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见她,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今日殿下还在,已经够乱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氏点头,随即叫两个健壮仆妇把人制住,硬生生拖拽下堂,众人心说,这哪是发落闻莺,分明是要把昨夜的事揭过不谈,看来在老太太心里,徐夷则还是轻易动不得的。
闻莺的哭声喑哑凄厉,徐安则不忍看不忍听,别过头去,却见冉念烟面色如常地看着闻莺被人带走,心说表妹一定恨透了这个无中生有的奴婢,再一想,闻莺也是罪有应得,也就释然了。
经此一闹,大家也没什么用膳的心思,虽然全家人济济一堂,几个媳妇百般调和,场面依旧冷冷清清的。
李氏献宝似的把徐康则推到徐太夫人面前,道:“老太太,康儿近来会背不少诗了,康儿,快背来听听。”
徐康则倒也不忸怩,奶声奶气地诵了一篇杜甫的诗,倒是吐字流利,却是《哀江头》,声调转哀,气得李氏暗叫不好,是谁教小孩子这些不讨喜的诗词用来驳她的面子的?
徐徕虽知时机不对,却第一次发现儿子的蒙学竟已精进到此等地步了,心说李氏毕竟做了一件好事,起码延请的西席先生是极出色人物,不是那种用“春眠不觉晓”糊弄束??的穷酸。
饭后各自散去,冉念烟回到梨雪斋,和母亲坐在一处用茶,郝嬷嬷挑眉抱怨着:“今日可真是一出好戏。”
流苏虽不是徐问彤的丫头,可好歹是多年的老人了,也有些脸面,所以才敢接口:“可不是,要不是咱们素来行得正、坐得端,还真被闻莺算计了去。”
冉念烟冷冷瞥了流苏一眼,流苏这才掩着嘴,尚不知自己说错了话。
难道行得不正、坐得不端就能随便被人编排了吗?
如今自己一日大似一日了,母亲也有了年纪,最怕的就是哪日老太太撒手去了,徐家没有可照应自己的人,如今出了闻莺这桩事,这还是摆在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流言蜚语还不知有多少呢。
可就算老太太体惜,身边依旧出了闻莺这样的人,其他各房的状况更不容乐观,而女孩子最是讲究名声的,虽有谢家的婚约在,可若真要反悔,也不过一句话、一个借口的事,一旦对方起了别的心思,就算死乞白赖嫁过去,又能落下什么好?婚姻可是两家人的事。
还是春碧出来打圆场:“说到底是闻莺娇纵惯了,仗着是老太太的人就妄想翻云覆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