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一口应下,明洛又欢喜起来,才刚还哭花了脸的,这会儿全不见颓色了,跟明沅一击掌:“好哇,我们吃霜麻辣兔就酒。”
明湘还是惴惴,可既两个妹妹都不怕了,她也不提扫兴的话,只笑听着她们说话,她自来没干过这样出格的事儿,今儿心里虽怕,却觉得痛快,明洛一路吱喳着到了待月阁,这才依依不舍的挥别。
明沅跟明湘两个往小香洲去,明湘不是多话的性子,此时也忍不住了,才刚乐过了,这会儿就担心明天受罚:“六妹妹,你说太太会怎么罚咱们?”
明沅冲她眨眨眼儿:“怕什么,难不成还能打我们?四姐姐当是宋嬷嬷说的那些个?罚站拿大顶不成?至多是学学女四书,要么就抄几回,再不会伤筋动骨。”
明湘自来不曾听过这样的话,申斥一回罚着抄书或是当面下脸,那已经是没了脸面了,哪里知道明沅竟不把这当一回事儿,她先是一怔,再忍不住,笑得一声点点明沅的鼻子:“还是明洛说的对,你这个精坏精坏的丫头。”
两个一回说一回笑,牵手回了小香洲,明沅怕沣哥儿受了惊吓,夜里发热,叫了养娘过来陪着,沣哥儿睡得四仰八叉,给他换衣脱鞋,半点儿知觉也没有,明沅把给他盖上小被,摸了他肉嘟嘟的小脸,又去捏捏他的手,看着额头上那块青心疼的不行。
采菽端了汤过来:“这是拿菊花叶子煎的,清心降火,姑娘喝一碗罢。”暴起打人,可不就是火气大,明沅一笑,依言喝了半碗,采菽站定了不走,咬了唇儿问:“姑娘,太太,可是想把姑娘说给表少爷?”
同有此一问的,还有锦屏,她也在屋里头,听的真真儿的,到明湘拆过头发洗漱了,她便拉了彩屏一道,忧心道:“姑娘,咱们且不知道还有这门好亲等在前头,姑娘便不该跟了去出这个头的。”
纪氏到了上房先安排了官哥儿睡下,再叫卷碧端清心茶来,黄氏这事儿到底麻烦,桩桩这样歪缠,癞蛤蟆落到脚面上,便是她也觉得心头不适。
明潼一面给母亲揉心口,一面问道:“六丫头几个,真个打人了?”她问了沣哥儿一句,沣哥儿一语不发,再问也问不出来。
纪氏长出一口气儿:“可不是,六丫头自个儿认了,她先动的手。”
明潼先是挑了眉头,然后又挑了嘴角一笑:“该,只恨打的不够重。”真个倒得起不来床,黄氏还不把屋顶给掀了,黄氏那点心思叫人看的透透的,她奈何不得明沅,便把这事归到纪舜英的头上,想给他按个不悌的名头。
纪氏不意长女竟也这般说辞,点点她的脑袋:“你呀,不高兴就伸拳头,那是什么人?市井闲汉的行事,我正想着要怎么罚她们呢。”悌爱之心确是有的,不管在家中如何,出得门去就是一家人,头顶上都是一个“颜”字,再不能白白叫人欺负了去,可上手就打人,又是什么行径。
明潼却笑:“不是我说三表弟,再叫这么惯下去,成了什么样儿?外头不敢横,却在家里欺负姐妹弟弟,说他纨绔都是轻的。”
纪氏自家知道这个侄子怕是养坏了,可嘴上去不能说,拍了明潼一下:“你是姐姐,可不许这么说,这几个丫头得好好作作规矩了。”
明潼上手给纪氏揉揉肩:“何必就罚她们呢,若不是有因,哪里得果?作个样子也就罢了。”
纪氏睨了女儿一眼:“这是怎的,你倒求起情来了?”
明潼只是笑,半晌才道:“若是我,真个打得他起不来床!”明潼说了这句,把真心想问的问了出来:“娘,我听舅姆的意思,是想跟我们家结亲的,定下的是谁?”
纪氏微微一笑:“是你六妹妹。”也不知道前边颜连章同纪怀信谈的如何,这门亲,说不得已经结成了。
☆、第160章 葱油拌面
秋日里天还亮得早,外头一露白,明沅便起来了,沣哥儿夜里发得一回梦,哭了两声,又不要养娘抱他,明沅搂了他拍个不住,在他耳边不住说话,说得许久他这才又阖上眼儿,到底不安稳,天不亮又醒了一回,这回却是肚子饿了。
厨房里熄了灶火,小厨房也只些糕饼点心,沣哥儿偏说想吃咸的,明沅自来了这儿,还是头一回起的这么早,她一向能吃能睡,夏日里瘦下去的,到得秋日又渐渐补回来了。
明沅难得有了兴致,往小厨房里看,只有些挂面,还是防着丫头们夜里饿着预备的,柴矮矮靠着墙边,旁的食材没有,调料葱姜倒是全的,她干脆换上采苓的衣裳,把头发也包起来,亲自给沣哥儿下面条吃。
锅里下得虾油加了葱爆香,只得这两样,旁的甚样都无,把煮熟的面盛到碗里,倒进烧滚的虾油,整个儿拌开来盛给沣哥儿吃。
这虾油是大厨房里熬的,年年到得三四月的时候都要熬个几缸,那时候虾子才起鲜,打湖里头刚捞出来就,一网里头还有些青鳞鱼小杂鱼也不仔细挑捡,俱都放到一起熬油,这个鲜味不比寻常,还有下人讨回去专程拌米饭吃的。
沣哥儿吃得一碗不肯停口,又吃了一碗,摸了肚皮实在吃不下了,似模似样的叹息一声:“真好吃,再没吃过比这个更好吃的。”一面让九红给他擦手,一面还咂吧嘴儿:“姐姐,夜里还吃罢。”
“这一碗什么都没有,你要是喜欢,咱们便常备些干货鲜菜。”明沅忍俊不禁,沣哥儿原来在安姨娘那儿也吃不饱饿肚皮的时候,只不似在明沅这里给变着法儿的给他要东西吃。
经得前面几年,他再见着鱼虾绝不开口,鸡鸭鱼肉里头单只一个鱼是不肯碰的,可鱼虾总得吃,明沅想着法儿的叫厨房里头做了来哄他吃下去,一直没有成效,沣哥儿晓得是能跟姐姐撒娇的,鱼肉不碰,虾肉不吃,做成丸子打成块他还能吃两个,全须全尾的上来,他再不肯动筷。
这下可好,明沅找到了办法,转头吩咐采薇让厨房里捡些大虾来,放在油里一道煸过,拌在面里,他定然要吃。
沣哥儿吃饱了更不困,明沅看他这会儿精神,等进了学定要发睏的,索性叫人去回先生,说沣哥儿不适,今儿请一天假,把功课领回来。
如今教书这位先生,实是重在澄哥儿身上,可经不得有明沅打点,哪一个先生不爱用功的学生,他也在外头坐过馆的,这等人家,不来便不来了,还把功课领了去自学,第二日还能接得上,他心里头便很乐意多教几年,便是澄哥儿往后到外头求学,余下的这个小学生也堪教化。
眼见得天亮起来,明沅叫采薇给她换衣裳,今儿算是去认错的,不能穿得过份华丽了,捡了蓝色葫芦纹的绸衫出来,底下是白绫裙儿,两边戴一对儿堆纱花儿,让采薇去请明湘。
明湘也早早就起来了,采薇一请,立时过来了,明沅见她脸带郁色,还道是她怕受了重罚,伸手握住了她:“四姐姐不怕,你至多是从犯,主犯是我呢。”
彩屏锦屏两个跟在后头垂了头,行到花廊里,明洛也在那儿等着,她也没穿鲜艳衣裳,身边跟的也不是采桑,眼眶都是红的,见了明沅就抱怨:“我姨娘吵吵了一晚上,我都不曾睡好,早知道就不同她说了。”
不说也瞒不过去,她红得眼眶回去的,张姨娘最爱热闹,拉了女儿问唱了什么戏喝得什么酒,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立时就乍起来:“哪个欺负了你?”
明洛心里还带点自得,一五一十全说了,说着还不解气,把自个儿怎么踢了纪舜华的,他怎么滚在地上起不来说了两回。
张姨娘捂着心口这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她揉着心口跌足:“我的活祖宗啊,你怎么尽闯祸,这下可怎么好?”
明洛着急了:“太太都没说什么的,再说了,咱们又没叫人抓着。”张姨娘气的直翻眼儿,想上去找她的,可巴掌一扬,到底舍不得,自家身上掉的肉,怎么不疼爱,她也知道女儿叫纪舜华欺负过,背地里没少啐过他是短命小王八蛋,可这些一个字儿也不曾在明洛面前露出来过,就怕女儿学了去,这下可好,把人都打了。
“真个没叫人瞧见?”看见女儿点头,这才吁出一口气来,抚了胸正吸气,忽的想起来,指了明洛的眼睛:“胡说,你没叫人看见,怎么还红了眼儿?那小王八崽子打你眼睛了?”
这下可没瞒住,张姨娘一句秃噜出来,赶紧掩了口,明洛一听怔了,跟着又抱着肚皮笑起来,张姨娘作势必打她一记:“还笑,就没你不敢惹的了。”
“哪儿是叫他打了,他叫六妹妹拿脖子顶着脖子,掐他胳膊里的肉呢。”明洛还自乐陶陶的,乐完了又说:“是太太知道了,说明儿罚我们。”
张姨娘才想说明沅果然是个机灵的,知道专挑这种地方下手,便是壮汉也经不得这样掐法,她才要笑,听见落后一句,一嗓子哭了出来:“我的天爷,你胆儿壮了,还敢闹到太太跟前去。”
明洛跳开两步没叫她打着,见张姨娘不依不饶,晓得今儿躲不过去了,指了脚说:“我难道不疼了,一脚上去,我自家也疼呢。”
可不是疼的,珠儿顶住纪舜华的腰,也顶住了明洛的脚指甲,张姨娘一听就急了,赶紧给她脱鞋子,褪了袜子一瞧,果然红了一块,她立时把那些扔到一边,先给明洛揉脚,嘴里骂了十七八声短命的小王八崽子,只不敢让明洛听见。
明沅早知道待月阁里会有这一场热闹,只明湘竟一直不出声,她侧头看一看,对着明洛道:“你赶紧劝劝四姐姐,她又担心起来了。”
明洛经得一夜早已经不怕了,头一个怕起来是她,这会儿不怕的又是她,她扯一扯明湘的袖管:“得啦,还能怎么着,总归要罚三个一起罚的。”
纪氏也早早就醒了,她用得茶汤时明沅三个已经在外头等着了,卷碧请了她们进来,纪氏眼见得这三个垂了脸,放下茶盅儿叹了一声:“人都敢打了,到我跟前又是一付耗子见了猫的模样了。”
纪氏自鼻子里出一口气:“昨儿这事虽是你们三表哥不对,可你们几个知道了就该来回给我,哪有自己出手的,得亏不曾叫人瞧了去,一个不庄重的帽子压下来,你们怎么办?”
明湘又想起锦屏说的那句结亲来,她当场喝斥了去,心里却跟着翻起来,安姨娘如今也不再念叨娘家了,反过来念起她的亲事,明湘羞于听这些,可心里又怎么会不想。
纪氏见她们一个个缩了肚子装鹌鹑,搁下茶盅儿:“你们几个在外头晓得是一家子,这是好的,可也得看着场合,老太太寿宴都敢闹,反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