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多久了,怎么不告诉我。”沈时序语气有点急,立马拿出床头里的纸笔,在手腕颤抖中划了条歪曲的线。

癌痛评估通常有两种方法。

一是常规评估原则:大体是询问?病人?,肉眼可见陈嘉之已经?紧紧咬着唇不说?话了。

二是量化评估原则:就是沈时序现在正在进?行的。

一条歪曲的线条上划出10道短竖线,分别标注0-10,0代表无痛,10代表剧痛。

疼痛程度随着数字增加而增加。

“你看这个。”沈时序把?陈嘉之抱在自己怀里,把?笔塞在他手中,飞快解释了一遍原理,让他在数字上画圈。

这个数字关乎要不要用止痛药,要用多少,在什么时候用,得定时定量,严苛来说?甚至要精确到分钟。

塞在手中的笔几次滑落,额头的细汗已经?变成细小的汗珠,陈嘉之呜咽着,颤巍巍在“6”上滑了一道飞走的勾。

不用担心他的领悟能力,在这方面,他是沈时序见过最强的人?。

所以这个数字准确无误。

那么,第一次用NRS(数字分级法)就已经?是6,从回国检查出来到现在三个多月,他疼了多久,又默默忍了多久?

沈时序也疼到心都在发抖,把?纸笔拿开,嘴唇颤抖地不住吻他发顶。

目前是不能用药的,没到时候,止痛药有依赖性?。

但也是可以用的,毕竟主治医生说?了算。

短短几秒,像是在地狱轮了一遭,所有所学?的医学?知识和不良后果的犹如文字密密麻麻排布在眼前。

少顷,沈时序立刻起身?,“我下去给你开药,护工进?来照顾你,我马上回来。”

医院禁止医生跑动,但今天,从住院部到门诊大楼再到拿药处,简直让患者和其他医护人?员以为有重大病人?要抢救了。

等?再回病房时,护工正在收拾垃圾桶,陈嘉之紧紧抱着腹部,蜷缩在床上。

把?药喂下去,没一会儿,他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沈时序本来想叫他起来把?早餐吃完,但现在无论无何都开不了口了,他抱着陈嘉之,慢慢抚摸着他的脸颊,时不时低头吻一吻,或者擦擦汗。

身?体枕在大腿上,都能感觉到后背的骨头,还睡得并不安稳。

不过会诊时间到了,得马上下去,交代完护工进?来看着,沈时序又在床边看了会儿,离开前再次吻了下陈嘉之眉心,也不管陈嘉之听不听得见,有没有旁人?,小声说?,“等?我回来。”

今天消化内科的都到了,在国外参加学?术会的周平也回来了,没那么正规,大家?知道沈时序在办离职手续,也知道31楼是他什么人?,?楓纷纷认真商讨起来。

最后大家?一直认为沈时序写的方案没有任何问?题,现在就等?四月底质子治疗中心建成,化疗配合放疗一起做,直到达到手术条件。

其实大多医生并不建议放化疗一起进?行,虽然可行,但有个难题就是癌症患者身?体能不能扛得住,且放化疗通常多用于转移或者后期病人?。

会诊结束后,沈时序诚恳地说?,“他可能会问?,希望大家?隐瞒,仍然是中期,治愈机率高达90%。”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道德还是法律,唯一允许就是医生善意的谎言。

散会后,沈时序回到31楼,都已经?快到午时了,陈嘉之还没睡醒,还睡得不安稳,总是会翻身?动。

沈时序把?他抱住,他就不怎么动了。

惊喜又心酸,睡梦中,陈嘉之握住了他的大拇指,一直握着没有松开。

一天要亲百八十次的沈时序俯下身?,把?脸与陈嘉之的脸紧紧贴在一起,轻轻晃动,“不要睡了,起床吃午饭了。”

晃了会儿,终于慢慢把?人?给晃醒,吃了止疼药,午饭陈嘉之吃了挺多,不过吃完马上又睡了。

下午沈时序有手术,又让护工进?来看着他,做完手术时助理已经?把?家?宝带了过来。

其实这样算违规操作,不过只要跟护士和主治医师“自己”沟通好,问?题也不是很大。

晚间,沈时序故意穿上白?大褂,把?家?宝放在一侧口袋里,神神秘秘进?了病房。

听到动静,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陈嘉之转过脸来,看了一秒立马错开。

沈时序暗暗想,要是换以前,看见自己的第一秒,陈嘉之特?定把?世界上形容帅气的成语全部说?一遍。

“怎么都不看我?”他在陈嘉之旁边沙发坐下,捉住他的手往口袋里摸,一团毛茸茸软绵绵的家?宝钻出口袋。

“不看我就算了。”他逗人?,“女儿也不看?”

家?宝哪管你们成年人?这些弯弯绕绕,自己爬到陈嘉之身?上,嗅了嗅,舔他脖子。

偏过去的脸这才?转过来,陈嘉之摸了摸头家?宝的头,“好久不见。”

逗人?的心思全没了,沈时序慢声问?,“想它吗?”

没回答这个,陈嘉之主动说?:“化疗的时候他在周维那里。”

蕴含了两层意思。

第一,没有把?家?宝交给别人?;

第二,他在解释自己并没有对家?宝不上心。

想起十几天临行前的嘱托,化疗那么难熬的日子......得多伤心才?会把?大侠和家?宝互换回来。

当时,应该是伤心透了,下定决心不会再回来了。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去浣花溪别墅,没有发现沾血的校服,那么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