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方圆二十里,并没有发现人迹,除了……”
侍从拣来几片残破的薄纱和人骨,还指给那珈看岸边岩石上已然干涸的血迹。
“不……”
那珈不相信这些就是燕寒已葬身狼腹的证明,他跳下马,冲进河中,疯了似的拼命摸索,好像只要这样,燕寒就会凭空出现。
忽然,一种熟悉的、细腻圆润的触感与指尖相碰──那珈抓起它,赫然看到一串完好无损,盈洁如羊脂的砗磲珠子!
它──曾是两人情义的象征。
这个时候,那珈眼前蓦地闪过燕寒的容颜:他笑时,他哭时,他害羞局促时,每一个生动可爱的表情,都烙在心中,无法抹煞……可是从今往后,自己就再也看不到了!
意识到这点,那珈害怕起来,他惊惶地大叫:“燕寒……燕寒!”
可是除了众多面面相觑的侍从,并没有人应喝。
“燕寒──你在哪里?”
无论那珈怎样呼唤,怎样声嘶力竭,风中只有他一人支离破碎的声音。
正如此时他支离破碎的心。
孔雀河依旧碧水如靛,可在那珈看来已经不再美丽。
――第一部完――
(第二部)
第一章
黄沙漫漫,遮天蔽日。
燕寒昂起头,空洞的眼里只剩一片阴霾。
“殿下,沙暴来了!快用头巾蒙住脸!”
有人冲着他这般大声道,燕寒却恍若未闻。直到来人猛地用布帛掩住他的口鼻,他才动弹了一下,然后顺从地任人抱着,心中默默念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
十天前,当燕寒在孔雀河边醒来,已经入夜。没有灯光,没有人影――四遭一片寂静。
意识到自己衣不蔽体,浑身冰凉,燕寒害怕极了,大声呼唤那珈的名字,却忘记正是对方无情地把他丢在这里,任他自生自灭――然而,更让燕寒手足无措的是,他很快发现,他竟然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他……
聋了。
那珈的那一巴掌力道太大,教燕寒丧失了五感中的听觉。醒来之后,无论他怎样努力、拼命地竖起耳朵聆听,却还是什么都听不到……只得在无声的世界中徘徊。
过了也不知多久,面上的布被揭了开来,一个面上有疤痕的男人冲着燕寒咧了咧嘴,他的唇翕张着,似乎是在说“沙暴过去,一切平安”之类的话,可燕寒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他只是怔怔地望着男人,唤道:“普楚。”
对方听到这个名字,点了下头,旋即堆出温暖的笑容,像个长辈似的替燕寒拢了拢头发。
“你为什么要救我?”燕寒这般问,对方抿了下嘴唇,没有回答。
“你不怪我吗?”燕寒又问,对方露出不解的神情。
“自你被捉走的那天开始,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如何解救你、过问你的生死……我只关心、爱惜自己的性命……”
普楚张大口,似乎是很惊讶自己年轻的主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没来得及安抚,燕寒又接道:“我这么自私的人,为什么还要救?我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语毕,一行眼泪无声地滑落,瞧得普楚心酸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十天前,自己的主人不光失去了听觉,还遭遇了比这更加可怕的事情。
孔雀河地域一到晚间就有豺狼出没,而且这些野兽凶猛异常,又喜欢成群结队地外出觅食,一旦遇上猎物一定会折磨得它至死方休。
而那天晚上,燕寒便是它们的猎物。
平常,豺狼不会攻击人类,但是已经入冬,羊只被圈养起来,它们很久都没有饱餐一顿了,此时的燕寒孤身一人,又十分虚弱,无疑是个很好的目标――豺狼纷纷扑上围攻他,撕咬他……燕寒无力反抗也无法求助,就要葬身狼腹之际,普楚带着附近的牧民即时赶到,趋走了群狼,把他救了下来。
到现在,普楚还记得当时惨烈血腥的一幕……燕寒不但被咬得遍体鳞伤,腹部还被撕开――索性众人来得及时,肠子没被豺狼拖出来,不然到时就算救下也活不了了。
在牧民家调养数日,燕寒其他的外伤基本无碍,只是腹部的伤口始终愈合不了,普楚只能冒险带他去龙城寻找更高明的大夫替他疗伤。
“不要管我了,普楚……我的伤不医也罢,你快回去……别让匈奴人再抓到你……”
听到燕寒这般道,普楚摇了摇头。
燕寒和单于大婚那天,普楚原本是要被血祭的,可他机灵,趁着大婚当日警戒松懈侥幸逃出生天。之后便离了龙城隐姓埋名住在附近的牧民村落。后来得知燕寒大婚之后安然无恙,普楚心中一边替他高兴,一边找机会接近宫廷,想伺机救燕寒出来。十天前,就是宫中的小仕女通风报信,告知他燕寒和那珈出了龙城往西去了……之后普楚见只有那珈一人回城来,心知不妙,这才带人寻到孔雀河旁。
“殿下,您替普楚赎过身,普楚便是您的人。无论发生什么,普楚绝对不会抛下您不管!”明知燕寒听不见,普楚还是激动地说。而燕寒见自己劝不动他,只好闭上眼睛。
就算身上的伤治好了又怎样?这心上的伤……又有谁能医得?
第二章
燕寒主仆穿越沙漠,来到龙城的时候,已近黄昏。
燕寒早已褪去阏氏的华服,换上了平民的粗麻衣裳,躺在板车上,由普楚牵引着马匹准备进入街市。
为了不让燕寒的身体受到颠簸,普楚事先就在板车上垫了厚厚的三层褥子,还将炉灰溶了涂在燕寒脸上,这样守城的士兵便不会认出他来。
“我的弟弟染上恶疾,所以要进城医治。”
以这个理由,两人成功地混进了城内。
龙城不光是匈奴,更是整个西域最繁华的城市,即便到了日落时分,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