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1)

快一点,快一点把他叫回来,不要再让他往前走了!游霄浑身肌肉绷紧,加快速度朝那儿冲过去。他和何觅之间明明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但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却好像被放大到了无限长。

何觅走到了护栏边,停顿了一秒钟。在这一瞬,游霄好像连心脏都要停跳了,眼眶瞪大到了极限,耳畔轰鸣,被疯狂的不祥感淹没。

他失控地大喊了一声:“何觅!!!”

下一刻,那个身影前倾,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何觅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游霄疯了一样狂奔,想了很多东西,又什么都没有想出来。他突然意识到何觅往包里装的是石头,那何觅往包里装石头跳江是想做什么?他不知道,他没有余力去推出那个最简单不过的答案了,他冲到江边,几步间就把自己的外套脱掉扔下,对着何觅跳下的地方跃了下去。

冬天的水冷到了极点,冻彻骨髓。游霄咬紧牙关死死憋着气,猛地向下游去。水底比岸上还要黑得多,伸手不见五指,游霄看不见何觅的所在,只能够挥舞自己的手,试图在自己身体的范围里抓到何觅。

他们跳下来的时间差应该只有三四秒,或者更少,但是为什么他找不到何觅?

时间被拉长成了无数倍,游霄在这短暂又漫长的下游中被折磨得差点失去理智,他也顾不得章法,记不起来什么游泳的技巧,只是一个劲地向下扎去,胡乱地在水中寻找。

忽然之间,他的手指碰到了和衣物类似的东西。游霄立刻抓住它,用力地拉近,然后他摸到和人体一样的东西。

他找到何觅了!

在这寒冷彻骨的水中,在这混乱的情况下,何觅只来得及轻轻地推了他两下。流动的江水在他们周围推流,气泡在他们的周围上浮,而游霄感受到他的挣扎,没空做出更多反应。他手忙脚乱地摸到何觅的肩膀,将那上面的背带拉下来,很快让何觅脱离了那沉重的背包,然后拥着怀里的人朝水面游去。

游霄水性很好,到水面时,一口气堪堪用完。何觅呛了不少水,到水面时大声咳嗽起来,游霄要带着他游到岸边,他却推开游霄的手,再被游霄死死抓住。

因为呛了水,所以何觅说不出话来,游霄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能大吼:“跟我上去!不然我就跟你一起沉下去淹死在这里!”

何觅的推拒停止了,这个威胁十分有效。游霄来这儿散过步,知道哪里能上去,奋力将何觅拉到那儿,几乎是连拖带拽,才将何觅带到了岸上。

水花淋淋地从他们身上落下,何觅趴在地上咳水,游霄大口喘气,跪在何觅身边拍他的背。

湿透的衣物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冬日的冷风吹得游霄全身发凉,但他的大脑又热到了极点,简直要烧起来一样。

何觅咳完水,突然跪着蜷缩起了身体,瘦削的肩都缩在一起。

“为什么……”他哭着说,“为什么不能放我一个痛快呢?”

游霄后怕地抱住他,两只手臂把他箍在怀里,颤抖了许久,才挤出话来:“你不要这样……”

“不要再给我希望了。”何觅闷声地哭,“你不是想要解脱吗,这是我唯一的办法了啊!”

游霄声音大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想让你这样!我只想让你回去好好地生活”

“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何觅第一次崩溃地对他大声说话,“我没有办法,活着好痛苦啊少爷,好难受啊,为什么要让我活着呢?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没有办法阻止自己靠近你,没有办法放过你,这是我唯一的解脱了,为什么要拦着我呢?”

游霄说不出话了,他只是收紧了手臂,让何觅无法从自己怀中逃走。

他完全没有想过何觅抱着的是这样的想法,会如此迫切地想要寻死。他没有想过自己今晚的话对何觅来说会是斩断生路的最后一刀,他情不自禁地想象如果他没有追出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他没有捞到何觅,又会变成怎样的后果。

此时此刻,游霄前所未有地后悔起来,今晚决裂时的铁石心肠消失了,耗费这么长的时间营造出来的冷静表象也消失了。他被庞大的恐慌覆盖,止不住地颤栗,过了许久,也没能做出合理的恰当的反应,只是更紧地、更用力地抱住了何觅,害怕一旦放开了,何觅就会从自己眼前再次消失,就会傻乎乎地再次跑去江边,彻底地沉下去,再也不浮起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游霄不可能现在赶他走,所以收留他在这里度过最后一个晚上。何觅没有带钱,游霄帮他买了明天的机票,何觅也没有异议,失魂落魄地接受他所有的安排。 “你还可以回游家。”游霄对他说,“我妈很想看到你。” 何觅没有回话,甚至都没有什么反… 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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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下去之前,他的外套被他扔在了岸上,手机也在里面。他抱了何觅很久,深夜的风忽然呼呼地刮起来,扑在他们身上,游霄这才迟钝地想起来,何觅的烧刚退,又刚从水里出来,一定很冷。

“跟我回家。”他语调不稳地说,“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何觅一个字也没有回答,被他抱起来的时候,也只是像个人偶一样,随着游霄的动作而活动。游霄半拖半抱,带他挪到了上头,捡起外套披在他身上。风吹时,何觅还是止不住地颤抖,粘成一绺一绺的头发贴在脸上,格外狼狈可怜。

这里离他家只有一公里多,但他们才走到路灯下,何觅就停了脚步,不愿意再往前挪动了。游霄咬咬牙,直接把他打横抱起来,快步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何觅没有挣动,依在他胸前。游霄走出去一段路,再低头时,看见何觅闭上了眼睛,眼下满是湿迹,不知道是没有擦掉的江水,还是流出来的泪水。

到家后,游霄第一时间把所有的门都锁好了,这才牵着何觅的手带他去了卫生间。他打开浴缸的蓄水开关,然后把何觅身上湿透的衣服扒下来,之前何觅冻伤时他连碰碰何觅的外套都要避嫌,现在却脱得很快,觉得这些衣物碍眼到了极点。

何觅没有反抗,始终垂着头,丢了魂似的。

脱衣服时太着急,游霄没有注意多少细节,现在在何觅面前蹲下来帮他脱裤子,大腿露了出来,游霄才发现,他的大腿上布满了伤疤。

疤痕有新有旧,不长也不深,但一个叠着一个,还都默契地保持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

一时间,游霄失去了思考能力,他一动不动地蹲了一会儿,眼睛都发直,几乎是死瞪着那大腿上的伤。

“这是什么?”他问。

他半蹲着抬头,对上何觅的目光。何觅一声不吭,眼里满是绝望。

游霄猛地站起来,将他推到浴缸里,水花飞溅起来。何觅摔疼了,但他没有呻吟,只是瘫软地坐在里面,游霄弯下腰逼近他,咬牙切齿地问:“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脸靠得太近了,何觅下意识用手挡住,于是手又被游霄抓住。小臂上坑坑洼洼的触感令游霄动作有片刻停滞,他难以置信地将何觅的手按下来,在浴室的灯光下,他清晰地看到,何觅的手臂,比大腿还要惨不忍睹。

游霄感觉自己大脑里那根弦被狠狠地拉开,崩断,随之而来的震裂感令他理智全无,愤怒至极。第一时间,游霄想到的是,他在学校被人霸凌了,在学校被人欺负成这样,所以他才会如此反常,以至于今晚甚至去跳江自杀。

“谁弄的?”游霄语气暴戾地问,“是谁敢这么对你?!”

如果让他知道是谁,他一定要狠狠地报复回去,把对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但何觅偏头避开他的眼神,依旧一言不发。

游霄眉头一阵一阵抽搐,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像一头磨利了牙齿却找不到撕咬对象的狼。他的大脑里过了很多报复的手段,都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想法,残暴到足够令平时的他震撼咂舌的程度。

然而何觅一直没有给出回答,于是一个更可怕的猜想,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游霄的手攥紧了,紧到何觅手腕发疼。他磨着牙,沉着声音逼问:“……是你自己?”

何觅闭上眼睛。答案不言而喻。

过了几秒钟,游霄怔怔地松了手,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浑身无力。他盯着眼前的何觅,只觉得这张熟悉的脸是那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