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受够了。代妹出嫁非她所愿,外祖母苦苦哀求要她嫁,父亲兄长都来求她,不嫁,她就是娘家的罪人。可嫁了,她又变成了这样一个悲剧和笑话。她早就想过死的,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才苟活至今,她面对着残暴的丈夫和他手里那碗催胎的药,一咬牙,捧过药碗仰头饮尽。”
“当晚,她在绝望的痛楚中产下了我,脐带剪短后,她藏起那把剪子,趁人不备,用剪刀划断了自己的喉咙……”
“她死了。在我出生这天,她结束自己的生命,也结束了烈性催产药带给她的疼。结束了这个错误的婚姻,也结束了我爹的恨。我还没满月,我爹就续弦,终于娶到了他心爱的人。”
“可惜……”霍骞摇摇头,苦笑道,“可惜那女人肚子不争气,十年,我长到十岁,她都没有生下过一儿半女。祖母着急不已,请了上谕,把我立为世子,直到三年前,我十六岁这年,那女人终于求来神药,有了我弟弟……”
他转过头来,用那双淬满痛的眸子看向安安,“所以,你明白为什么她要动手杀我了么?”
他笑着,一字一顿地道:“她要我死,给她的儿子让路啊。”
他笑起来,那笑容蕴着数不清的怨和痛。
安安没有品尝过与他一样的苦,她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地方,她爹她娘都疼爱她,即便后来有了两个弟弟,这份疼爱也从来没有稍减半点。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个看起来如此阳光清澈的年轻男子,原来受过这么多的伤,尝过这么多的苦么。
他笑着,好像笑得太厉害,连连咳嗽起来。
安安垂下眼,看到自己裙摆上染红了一片。她骇然望着他,他嘴唇鲜红,好多的血从口腔中涌出来。
她急切地道:“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
霍骞使劲调整着呼吸,怕吓着了眼前的姑娘,他抬手抹掉唇边的血迹,两眼直直地望着她说,“箭尖上有毒。”
安安着急地想站起身,站不起,她揪住他的袖子嚷道,“让我看看,你怎么不早说?我帮你,我该怎么帮你?你告诉我,你有办法的是不是?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办,对吗?”
蓦地,他温热的手掌覆下来,扣住她的手背。
他贪恋地摸索着她光滑细腻的皮肤。低低地梦呓般地说道:“赵姑娘,别急,别急。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设计你?”
他靠近些,那么近,连他的呼吸都能让她深切地感知到。
“我喜欢你。”
“喜欢你,虽然是见色起意那么的肤浅,虽然是男人本能的贪婪,可我……我好像真的没法忘了你。”
“为你挡下这箭,为你而死,我不觉得可惜。”
“如果今日便是我的死期,我只有一个遗憾,我还没、还没好好的吻过你……我想把你搂在怀中,用我最后一丝气力……虔诚地吻你……”
安安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流泪。
明明不是她的错。
她是被他连累,才会险些中箭,他救了她,是赎罪,是应当?
她不欠他,她没有欠他什么。可是……可是他真的会死么?
他真的就要在她眼前死去么?
他这一生都不快活,被继母当成眼中钉般想要除去,没有得到过生父的半个笑脸,他活这一场,多么不值得,多么不值得!
她摇摇头,揪住他的衣襟摇晃着他,“不准死,不准死在我面前,你听到没有!”
霎时,他抬手捧住她的脑袋,整个人倾身向前,噙住那片聒噪的唇。
第150章
安安讶然。
那唇贴上来, 起初还是蜻蜓点水般的试探,渐渐的,研磨,碾转, 越发深, 越发热烈。
她背后贴在树上,前方是他, 她被挤得难耐, 两手抓住裙裾,可是不对……她为什么没有拒绝?
她嗅到他身上的浅淡的香气, 和他肩胛处传来的浓烈的血腥。
安安抬起手,一把将面前的人推开。
霍骞身子晃了晃, 他双眼赤红, 危险地盯着她, 安安被他目光所慑, 一时失神,他伸臂过来,扣住她的脑袋继续了适才没有完成的亲吻。
安安这回有了防备, 开始激烈地挣扎, 可他扣住她不放,将她禁锢得无法动弹。
安安脸色早已涨红,用力挣扎的动作令她不受控的喘,牵动小腿上的伤,疼得连连抽气。
她发窘又为难,没人教过她, 该怎么面对这样的状况。而且不知为什么随着亲吻的加深, 她越发失去力道, 几乎要瘫软在他怀里。
就在这瞬,在她为难得不知是好的这瞬,他蓦地顿住动作,头沉重地撞在她细弱的肩头。
而后,他整个人朝侧旁栽倒下去。
安安吓了一跳,他不是死了吧?
她试探去探的鼻息,她喊他的名字。
“霍骞,霍骞!”
她看到了他背上的伤。
从她醒来后,他一直在照顾她的伤情,她这是头一回看见他伤的有多么可怖。
肩头一个大洞,嵌着一枚铁制的箭头,汩汩的血正顺着伤口流下来,染红了整个后背。
刚才他安抚她,照顾她,给她讲故事,拥吻她,抵抗她的拒绝挣扎,而做着这一切的同时,他正在熬着这么重的伤势和箭头上淬的毒给他带来的痛楚。
他不动声色地扛着那痛,甚至没在她面前蹙过一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