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方桃牵着大郎与他面对面站着。
“那你有话快说吧。”
马车跟在?不远处,萧怀戬朝身后立掌挥手,收到吩咐,很快,车夫便将皇上亲自?挑选的?生辰礼送了过来。
那生辰礼,是一把弓箭,一只竹笛,用两只檀木匣子盛着,送给大郎的?时候,萧怀戬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声而郑重地嘱咐道: “我以后不能常陪在?你和你娘身边,请你照顾好?你娘。”
方吉劭默默点了点头,接了生辰礼,道:“父亲的?伤好?了没有?”
萧怀戬下意识抚了抚伤处,伤口?已?经愈合了,可不知为何?,心底依然会隐隐作?痛。
大郎聪慧,识破了他的?谋划,他并不以为意,反觉欣慰。
追根究底,是他不该急于求成,欺瞒方桃。
“已?经好?了,不必担心。”
这话是说给大郎听的?,也是说给方桃听的?,萧怀戬暗暗侧眸打量,看到他的?话音落下后,方桃拧紧的?秀眉,悄然舒展开来。
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长指缓缓摩挲几下冷玉扳指。
桃花村,他现在?不能随意踏入,但这几日未见,方桃因他生的?气,显然已?消减了许多。
大郎自?觉走远些,留下让他们说话的?空间时,萧怀戬一拂袍袖,低头认错:“方桃,抱歉,朕不该用苦肉计骗你。”
方桃瞥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他一向表里不一,死性不改,嘴上说着抱歉的?话,谁知道心里会想什么?,幸亏这回没被他骗了去,若是被他奸计得逞,说不定又会被他圈禁在?宫里,这辈子也难有逃离之日。
她只盼着,他赶紧离开这里,从此之后,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
“你不用给我道歉,以后,你只要不打扰我们就行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萧怀戬默了默,道:“自?然,朕今天就要走了,自?此一别,我们不会常见面了。”
重阳节这一天,既是大郎的?生辰,也是他的?生辰,方桃都?记得。
皇帝的?生辰,是为千秋节,彼时有外?邦属国来贺,宫里会举行浩大的?千秋宴,皇帝势必要露面,他在?这里耽搁了这些日子,这回定然是真得要回去了。
一想到这些,方桃不由悄悄舒了口?气,声音也轻快了许多:“那,祝你一路顺风。”
看到她唇角扬起轻微的?笑意,萧怀戬的?眸底,霎时染上一抹郁色。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温声开口?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我们以后各不相扰,情分t?还在?。你若是遇到麻烦,随时到京都?来找朕,不论什么?事,朕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好?言好?语,一番好?意,方桃低头抿了抿唇,轻声道:“好?,我知道了,多谢。”
这句多谢,从她口?中说出?,虽礼貌却疏离,虽温柔却冷淡。
萧怀戬的?心,一时如被锥刺针扎,痛苦难言。
隔了很久,他深深默吸了口?气,道:“好?,既然如此,朕与你,就此别过了。”
萧怀戬的?马车离开时,方桃目送了他一眼?,便很快和大郎重新骑上驴背,向桃花村走去。
坐在?车内,遥遥看着驴背上没有半分留恋的?身影,萧怀戬喉头不觉一哽,过了许久,才勉强压下眸底的?赤红。
日头偏西时,谢御史一行离开。
许知县率人?亲自?送到城外?,眼?见这尊大佛的?马车驶向城北的?官道,许知县自?觉圆满完成重任,带着下属官吏,乐乐呵呵回了县衙。
暮色四合时,孟家书塾。
南逍戴着斗笠侯在?书塾外?,随行的?几个暗卫,也各自?伪装了身份,穿着灰色粗布褂子,土褐色裤子,做寻常小厮打扮,散落在?各个角落处守卫。
他们本是已?离开了乐安县,但没驶出?多远,皇上便吩咐他们掉头回孟家镇。
这次回来,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孟家书塾,那许知县不知情,那个徐巡检和他手底下的?小吏,也不会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书塾内,见到皇上亲临此地,孟老先生心头大惊,一撩衣摆,颤巍巍便要跪下去。
萧怀戬抬手扶住了他,温声道:“孟爱卿不必多礼,朕来这里,是对你有一事相求。”
当听说皇上要在?这里做一个教书的?先生,呆上一段时日时,孟老先生虽是不解,还是连忙恭声道:“臣这就为皇上安排。”
商议好?在?书塾教书的?事,萧怀戬便也暂且在?书塾旁的?一家院子住下。
夤夜时分,南逍沏了茶送到正?房时,寂然幽亮的?房内,突然响起主子出?人?意料的?吩咐。
“给朕寻一个铜镜过来。”
南逍满头雾水,实?在?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但很快还是照做了。
他找来了一面铜镜。
这面铜镜,打磨得极其光滑,能清楚地照出?人?的?容貌。
萧怀戬身姿笔挺地坐在?铜镜前,默然照了许久。
他现在?已?到而立之年,脸颊清瘦,头发霜白,眼?角还有几道细纹,看上去不再年轻了。
不像那个二十岁的?徐巡检,眉眼?英俊,看上去那样朝气蓬勃,意气风发。
方桃和他站在?一起,总是又自?在?又开心,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而他,现在?连想见她一面,都?难如登天。
萧怀戬长指抚过自?己?的?头发脸颊,凤眸微微一凛,眸底郁色难以抑制的?汹涌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