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他压抑而痛苦的一句:“你不能这样对我。”
但宋再旖并没有离开医院,她走到病房外的长椅坐下,豆腐脑搁在身侧,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脑袋昏涨,情绪也被困在刚做的那场噩梦里,手肘长久抵膝,头颈低垂,攥着沈既欲那件外套,好像只有这样汲取他的气息才能稍稍聊以慰藉。
梦里是她十岁经历过的那场“绑架”,因为绑匪情报出了差错,将她误当成想要勒索对象的女儿,只差一点就要被掳去外地,好在宋砚辞及时察觉,沈听择又动用了很多关系,安排一众警力在北江市界拉起了交通封锁线,那天全城禁行了整整五个小时,最终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成功拦截,从绑匪的车上救下她。
指腹摩挲过手腕那块皮肤,当年被绳紧紧捆住的痛感还是那么清晰,而凌晨被沈既欲握住的触感也愈发清晰。
病房外的走廊没有窗,永远光洁的瓷砖,映出头顶永不熄灭的灯,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凌晨同样是这副光景。
那时她和沈既欲到达医院,被告知丁梵脑部CT结果显示并没有很严重的情况,连轻微脑震荡都没有,按道理应该很快醒来,可她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这使得医生各个如临大敌,找不出缘故,而丁梵又是院长亲自安排的病人,如果有什么差池,她们都得倒霉,因此专家会诊持续了很久,宋再旖就像现在这样,坐了蛮久。
期间周肆北让她回家睡觉,她没肯,周肆北向来拗不过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沈既欲,但他看见了,接收了,却是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开,过十分钟去而复返,手里多出两杯咖啡,右肩多出一道湿痕,宋再旖问他外面是下雨了吗,他递一杯给周肆北,又将另一杯给她之后点头,然后就沉默了,仿佛不愿和她多说一个字。
咖啡很烫,隔着纸杯,刚好捂热她泛凉的掌心,心脏却更显悲凉。
因为到这一刻,宋再旖才真正意识到沈既欲刚刚顺路载她一程不是两人僵局的破点,只是他的举手之劳,是换个朋友都会有的待遇,并非她独一份儿,感受到当下沈既欲的情感漠视,已经超过了她认为的“冷战”范畴,带着对她连日以来当断不断的失望,消耗他的耐心,磋磨他们的旧情。
而这一切追根溯源,是她站在不匹配的立场,去批判、去否定他亲口承认的第一份感情。
因为作为朋友,如果闻栀真的是他情窦初开的“初恋”,那她理应像对周肆北那样,一视同仁地给予祝福,希望他得偿所愿。
可她为什么做不到呢?
为什么潜意识里会抗拒呢?
拷问自己这两个问题的同时,这么多天的反思也随之上涌,宋再旖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或许她在意的、针锋相对的,从来就不是沈既欲喜欢闻栀这件事本身,而是本质,是他有喜欢的人了,至于这个人是闻栀,还是贺庭周,又或者是别的某某某,不重要,因为无论是谁,都将从她这儿分走沈既欲的目光和心神,她有的姜撞奶那个人也会有一份,她曾熟视无睹、不以为意的那些优待,曾在沈既欲那里占尽的便宜,都会被复制一份,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对她天经地义的关怀也将随着他的情感转移而慢慢减少,直至消失。
她还是在他朋友的位置上,却已然有种失去的滋味。
他明明说好会陪她一辈子的。
一点半的时候,别墅门口的监控内容发到周肆北手机上,他往楼梯间去打电话,走廊空荡,转眼只剩宋再旖和沈既欲,沈既欲原本作势也要跟着周肆北离开,但手腕被宋再旖一下拉住。
他被迫停步,转身,垂眼看她。
而她仰着脸,注视着他的眼睛,从未如此认真虔诚地发问:“沈既欲,我现在做选择,还算数么?”
做什么选择不言而喻。
沈既欲盯着她,不置可否。
宋再旖就自顾自继续道:“我要你喜欢我。”
就这一句,在消毒水充斥的医院听起来不合时宜,这里似乎只适合谈生死,不适合谈情爱,沈既欲听完,仍是沉默,长久的无动于衷,宋再旖头仰到脖子发酸,到最后连眼眶都开始隐隐发酸,无声地自嘲,默然地笑,拉着沈既欲的手开始一点一点地松。
可就在掌心即将滑落的那一秒,她感觉到自己手腕被沈既欲反过来握住,皮肤骤然一热,呼吸跟着停顿,而后是一道更风雨欲来的力道,将她直接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宋再旖始料未及,身体踉跄着晃了晃,等站稳的时候她背抵墙,他背着光,左边手腕仍被他按着,整个人就像被他压在怀里,与此同时她的脸被他用另一只手捧起,两人得以平视。
沈既欲就这么笑了,久违的笑,凝视着她,用一种略带可惜的口吻说:“但你今天喝酒了,不能算数。”
第34章 SEV我改主意了
宋再旖觉得自己好像从一个进退两难的岔路走进了另一个死胡同。
照沈既欲的意思,在酒精作用下放的话不能算数,可那何尝不是酒后吐真言?
如果不算数,那她向他表的态,向他跨出的那一步,在他眼里又算什么呢?
再回想自己当时大言不惭地说要他喜欢她,多奇怪的要求啊,像个不讲道理强占民女的匪徒,强扭的瓜能甜吗?
若是闻栀刚好也喜欢沈既欲,他们两情相悦,那她该何去何从?
这么多问题经过一夜发酵,随清晨破晓,砸得宋再旖有些茫然,顺风顺水地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觉得情字难解,比政治卷上的哲学题还难,思索,长久地思索,直到头顶光线被人遮住。
她缓缓抬头。
就看到沈既欲站在她面前,回家换过衣服,清清爽爽一身黑,估计是外面气温太低,下巴埋在冲锋衣的领子里,左手同样拎着一份早餐,包装上的店招Logo眼熟,是她曾早起排队帮贺庭周买过包子的那家店,也是在她心里觉得奶黄包味儿最正的那家店。
两人无声地打一记招呼,宋再旖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态度面对他,他已经弯腰从她腿上捞起自己的外套了,膝盖骤然一凉,她的心跟着有些泛凉,可掌心随之一热。
她垂眼,就看到那个早餐袋子被塞进了她手里。
与此同时她身旁那张椅子上的豆腐脑也被沈既欲拿走。
宋再旖问他干什么。
“周肆北多半买的咸口,你不是不爱吃么?”说着,像是要印证这话似的,沈既欲直接动手揭开打包盒封盖,入目的果然是飘着一层卤汁的白嫩豆腐脑。
“我问你这是干什么?”宋再旖扬了扬手里的奶黄包,“他们家奶黄包不是主推,每天就限量供应几屉,不候着开门很难买到,你别告诉我是路上顺手买的。”
沈既欲承认得也坦然,“嗯,特地去给你买的。”
“为什么?”昨天明明还一副要跟她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想知道?”
反问完这句他也坐下,宋再旖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拆了餐具,拿起塑料勺子慢悠悠撇过浮在豆腐脑表面的虾米,舀一勺,放嘴边吹了吹,又笑了笑,才别头看她:“因为要追我呢,得先
吃饱。”
“我什么时候说要追”宋再旖原本还莫名其妙地想呛他,但话说一半,脑子再迟钝也转过弯来了,呼吸节奏在刹那发生变化,嗓子跟着发涩,咽一下口水问:“你不是说不能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