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说给闻栀听的,也像是说给宋再旖听的。

说完后退一步,腰抵着桌沿给人腾位子,闻栀就这么从他面前走过,目不斜视,低着头,他没太看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的发顶,和一小截耳垂。

很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的。

闻栀坐

下后沈既欲就走了,没一会儿聂书迩回来了。

看见桌边多了个姑娘不算惊讶,和闻栀笑着打了个招呼,看见宋再旖面前多了个保温盒挺惊讶,问她哪儿来的。

“叫的外卖,特别好吃,你尝尝。”

知道一点真相的闻栀头埋更低,吃着碗里宋再旖刚夹给她的一大块狮子头,味道确实很好。

聂书迩听到这话就笑了:“宋再旖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睁眼说瞎话的毛病?谁家外卖用得起Mikasa的餐具?”

如果不是她识货,大概就真被她带沟里去了。

见谎被拆穿,宋再旖也无话可说,“行,下次我一定改。”

“”聂书迩有时候真觉得那些喜欢宋再旖的男生挺悲哀的,性转一下,她活脱脱一个渣男,只要她想,鬼话都能讲得不带重复,温水煮青蛙地就把人哄骗住了,但事后决不对此负责,挺没心没肺的。

话题后来就没再在狮子头上纠缠了。

其实聂书迩大概能猜到一点,在她买完酸奶往回走时随意往门口瞥的那一眼里,在看到沈既欲陷于人潮的那个高挺背影里,在面前这只价值不菲的保温盒里。

宋再旖把聂书迩买来的酸奶又转手想给闻栀,但递一半,她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收回手,那瓶酸奶在空中划过一道夭折的弧线,对上聂书迩和闻栀不解的视线,她笑一下,解释道:“脸上长痘的话,还是尽量少喝乳制品。”

闻栀听到这话,下意识地低头,又在听到宋再旖叫她的名字后,不得已抬起。

“闻栀,我没别的意思。”宋再旖顿了顿,组织完措辞,才继续:“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你可以去医院检查一下,因为痤疮是一种外化表现,不排除体内某些系统受损,这关系到你的健康,和美丑无关。”

闻栀愣了愣,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外婆没有,妈妈没有,她们只会嗤她随了她爸,不中看更不中用。

聂书迩立马在旁边笑着搭腔:“啊对,你去市一院,找宋再旖她爸,专家号随便挂。”

宋再旖睨她一眼,倒是没驳她的话,朝闻栀点头,“如果你需要的话。”

话音落下前边一桌男生吃完起身,高谈阔论还没停,伴着椅脚与地面摩擦,呲啦一声响,闹闹哄哄地从她们这一桌旁经过,闻栀再次作防御状地垂下脑袋,等喧嚣退去,她才重新看向宋再旖,眼神明灭,燃着一丝微弱的光,像是希望和绝望在厮杀。

她早就认了妈妈口中那个丑小鸭一样的自己,当初进校被孤立可能也不外乎这个原因。

毕竟谁都更愿意和长得好看的人玩。

“真的能治得好吗?”许久后,闻栀问。

宋再旖当然知道她的顾虑,长痘好像是很多女孩儿青春期的潮湿,漫长而无边,在最爱美的年纪却因此自卑到抬不起头。

“能,我就是例子。”

长久的沉默,闻栀看着她,刚刚才有一场前车之鉴,聂书迩很难不把这话当成宋再旖哄人姑娘的谎话,同样质疑的目光看向她。

宋再旖笑了:“怎么,不相信我啊?”

闻栀说不是,聂书迩点头,“稀奇,你还长过痘呢?”

这话也不怪聂书迩讲,闻栀从进校军训就知道宋再旖是她们这届的名人,长得漂亮,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仔细看她,没有化妆品的修饰,皮肤照样白,哪怕眼下因为熬夜泛起的浅浅乌青,也更像是眉骨投下的阴影,深邃而立体,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干净到完全看不出任何长过痘的痕迹。

“怎么没长过?”宋再旖对聂书迩的调侃照单全收,仍旧笑着回:“有一阵子还挺严重的。”

严重到,宋再旖以为她就要烂脸了,许挽乔以为谁给她的宝贝女儿下毒了,报警电话就快要拨出去,被宋砚辞按下,他二话没说地带她去了医院,查下来是因为过敏引发的炎症。那段时间后来,从西医药膏到中医煎药,宋再旖身上始终被一股药味覆盖着,精神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眉眼是淡的,话本来就不多,更少了,许挽乔安慰她很快会恢复的,沈既欲也察觉到了。

但他没有安慰她,只问她是不是害怕,怕真变不回原来。

宋再旖说是。

沈既欲对她如此坦诚没有逞强的回答倒是有些意外,挑眉笑笑,那时三十七度的盛夏,他刚被裴枝差遣来送东西,额角一层薄薄的汗,长得已经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就站她房间门口,垂眼俯视着她,“怕什么,真要长残了,我陪你。”

宋再旖问他怎么陪。

沈既欲就伸手在右脸比划了一下,“这里划个叉怎么样。”

“疯子。”宋再旖骂他。

沈既欲仍是笑,只是笑,可脸上眼里分明全是“真要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会说到做到”的意思。

狮子头最后虽然是被分着吃完的,但其实大部分进的是宋再旖的肚子,她其实也压根没喝那杯奶茶。把餐盘放到回收处,聂书迩被她们班同学叫走,宋再旖拜托闻栀帮她把酸奶先带回教室,闻栀没有多问地点头答应。

十分钟后,宋再旖在楼下食堂门口等到了沈既欲。

棉门帘掀开的时候他正偏头听旁边男生说话,两手插着兜,神情一贯的散漫,那男生宋再旖也不算陌生,叫周时胥,是八班物理课代表,两人一起帮老师改过卷子。

还是周时胥先注意到她,几秒的反应,意识到她在看谁,蛮懂事地碰了碰沈既欲的手臂。

沈既欲因而抬头,也看到她时皱一下眉,问她什么事,又问她等人不知道找个没风的地儿么。

宋再旖还没来得及回答,周时胥就嬉皮笑脸地秒接上:“得嘞,我找个没风的地儿等你。”

撂完这句后他就离开了。

留下宋再旖和沈既欲隔着一步远的距离相对,周围依然有吃饱喝足的学生进出,偶尔有视线停留,宋再旖索性转身,往食堂附近的艺体楼走,走两步回头发现沈既欲没动,又只能折回去,拉住他的手臂。

站定,耳根一下远离红尘般清净,风声也止息,到那时才后觉刚在外头站了十分钟真挺冷的,右手因为伸出去拽了沈既欲一路而冻得有些红,本能地想缩回袖子里,可是被沈既欲更快一步地反手握住。

宋再旖怔住。

他的掌心还是那么热,很快就把她的手捂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