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陈愿给雪蹄煮的是没有放盐的羊肉和猪肉,放在桌子底下的盆中。
“这羊汤岁岁煮得可真好。”
陈欢一口热汤下肚,只觉得嘴里生香,羊汤透亮,没有一丝腥气,羊肉炖得软烂,腿肉细嫩,夹带着点甜杏仁的味道。
而祝程勉,当真被羊脂韭饼给堵住嘴,一口接一口下肚,根本没有多余的嘴巴来应和陈欢的话。
祝陈愿夹了块韭饼,细嚼慢咽,饼皮烤得干而不硬,咬破完整的饼,羊脂散发出的油香、肥厚刚好的臊子,韭菜清爽的口感中和油腻,在舌尖上绽开。
“羊汤和韭饼我做得还不够好,太婆才厉害着呢。”
她嘴里的太婆,就是远在青州的祖母,宫里头出来的尚食娘子,祝陈愿的厨艺是跟着她学的。
“说到你太婆和太公,我让他们搬到汴京来,怎么说也不肯。”
一提到这事,祝清和就不明白,两人早在他出生前就在汴京置办了一座宅院,并带一间铺子,没待几年,就回到青州老家,说是养老。
“我们多去看看就是,哎,再不吃冷了。”
陈欢打断话题,让大家赶紧吃饭。
晚饭后,从厨房转移到厅堂,炉火暖烘烘地照在每个人的身上,点着蜡烛,一家人在灯火中话家常。
“勉哥儿,国子监小学元宵过了就得入学,有诵一大经和日书字二百的课业,你再不练练你的字,先生要是挞罚你,可别哭着来找我。”
祝清和又往炉子里添了根炭火,语气稍重,后面又转为调笑。
“晚间我陪着你一起练字和诵书。”
随着祝清河话音刚落,陈欢紧接道:“灌个汤婆子,再拿个手炉,可别冻着手。”
“岁岁的食店这两日就得开门了,你书铺忙完后,早点去,立春日打春牛可别忘了,我怕是当天去不了,你得去抢一块。”
陈欢絮絮叨叨地念着。
作为慈母,她总挂念着这个挂念着那个,临睡前,还得喊一声。
“岁岁,你外翁给的吉贝重衾拿出来盖上,汤婆子也得放上,别给冻着。算了,还是我跟你去好了。”
晚间风吹得更大,吹着窗前的树木,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
2. 春饼 打春牛
立春日,院墙外早早就有人走动的声音。
不过五更天,祝陈愿闭着眼睛摸索着穿上衣裳,贪恋着床上的余温,迟迟不肯下床。
直到更鼓停歇,她才开门迎风出去,天黑的星子都还看得见,祝清和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祝陈愿打着哈欠和祝程勉并排往前走。
后院的门吱呀作响,灯笼的光亮有限,三人半摸黑走在巷子中。
“阿爹,上一年你好像没有抢到春牛。”
巷里安静,徐徐的风声穿行而过,祝陈愿整张脸缩在帽子里,发出的声音也闷闷的。
“前年我也没有抢到,哪里抢得过他们,还把鞋子给丢那了。”
祝清和很是郁闷,想讨个好彩头可真难,年年都抢不到,还额外掉些东西。
说起这种话题来,祝程勉的眼睛都瞪得很大,立马不犯困了,缠着祝清和再讲讲丢了鞋子他是怎么回去的。
官府打春牛的地方在源安街的先农坛,离府衙很近,三人到得还算早,不过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围在坛前,顶着寒风交谈着。
祝清和瞟到旁边有提瓶茶人,虽不知道他卖的是什么茶汤,不过半夜能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就已经算是不错。
“那有卖茶的,我们去喝上一碗,也好过在这里干熬。”
他率先上前,跟提瓶茶人攀谈。
“老丈,你老卖的是什么茶?”
老丈头发雪白,薄衣在身,都不哆嗦,声如洪钟。
“是点汤,今日带来的有温木、桂花、香苏和橙汤。”
最后除了温木,其余一人一种味道。
卖茶老丈取下背上的竹筐,筐里安置了炭炉,茶瓶放在上面,从瓶身到内里都是滚烫的。
他取出茶盏,将花果细粉倒入盏中,提起茶瓶注入热水,只等粉末融化。
老丈将调好的橙汤递给祝陈愿,她赶紧接过,凉透的指尖碰上带着热意的茶盏,只觉得触手生温。
她是喜欢喝茶点汤的,自己也会,但大晚上站在街头喝点汤,还是头一次。
祝陈愿要的是橙汤,还没喝,就能闻到扑鼻而来的酸甜味道。
入口,橙香最为明显,白梅肉的口感并不突出,甘草的甜腻被两味中和,白盐倒是没有吃出来。
跟平时喝得倒不太一样,以前有人卖橙汤,总喜欢白盐多放点,六两的白盐能放成十两。点汤又酸又甜又咸,喝着不爽口,还觉得难以下咽。
她捧着茶汤,小口慢品,祝程勉早早就一碗下肚,转头喝起第二碗。
茶香四溢中,天色渐亮,周围行人也越发得多,吵嚷着。
在闹哄哄的环境下,官府主事的官员终于出来,后面跟着穿青色衣裳的小吏,数十个扛着一头巨大的用绳捆好的土牛,头朝东放在府衙旁边的先农坛。
涂成青色的牛头正对着先农坛,春牛一出来,旁的一直在叫嚷的民众也息了声,只等主事官到农坛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