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华章当初精心策划的兵变不同,太子带来的人多是多,但太杂乱了,所有?人挤在一起,毫无章法?。兵精贵不精多,这种时候人多,可未必是好事。
太子带来的人是羽林军,守宫门的也是羽林军,双方?看着对方?阵营里相熟的脸,都有?些迟疑。守宫门的将军听到太子是奉圣旨行动,态度渐渐动摇,任遥猛地一声暴喝:“我等乃天子亲兵,只听圣上号令。太子殿下说是奉圣人旨意?,可是如今天黑,谁知是不是真的圣旨。太子若真有?急事,不如暂回东宫,明日去面见?圣人。晨鼓响前不得开宫门乃是规矩,恕臣不能放太子入内。”
任遥态度坚决,声音洪亮,守城的羽林军都受到鼓舞,一步不肯退却。太子见?事情发展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有?些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这边拉扯中,太极宫已经被惊动了。皇帝、韦皇后在太监的扶持下登上玄武门,皇帝看到城下的阵仗,还有?什么不懂的,怒喝道:“逆子,你要做什么?”
任遥见?观众已经到位,知道立功的时候来了。她身先士卒冲向?太子阵营,吼道:“太子谋反,擒拿逆贼,保护圣上、皇后!”
皇帝和韦皇后站在城楼上,只看到一道身影格外英勇,悍不畏死冲入造反队伍,一杆银枪舞得虎虎生风。太子原本?就?是庶子,虽然撞了大运被封为太子,但他没有?任何理政经验,兵变全靠一腔仇恨和想当然。他既不懂怎么管人,也不懂怎么做事,被人一冲就?胆怯了。
太子没及时稳住人心,下方?被煽动造反的士兵很?快慌了,没一会就?溃不成?军。任遥一直拿李华章来预设太子,一交手才发现太子比李华章差远了。她心中大定,乘胜追击,大喝一声追着残寇而去。
·
江陵今日本?打?算正式将任遥介绍给父亲和继母,为此他特意?换了身衣服,精心整理了仪容。但他在府中左等右等,都不见?任遥出现。
江陵心中无比失望。但他马上说服自己,说不定是她执勤后太累了,所以?直接回府歇着了。毕竟如今天寒地冻,羽林军要巡逻全城,定然十分辛苦。反正他爹就?在这里,大不了改日再介绍,总不能累着她的身体。
江陵强压着失落,回到宴席上,听继母和弟弟给父亲祝寿。江安侯哈哈大笑?,他余光扫到江陵,问:“江陵,你说给为父准备的惊喜,现在在何处?”
江陵怔了下,笑?着道:“爹,我还没准备好,等改日再说。”
江安侯神色明显阴沉下来,江安侯继室笑?盈盈道:“侯爷,世子有?这份心就?够了,何必强求?二郎,快把你给爹爹写的祝寿辞拿上来。”
一个少年捧着自己写的字,稚声稚气祝江安侯福禄延绵。江安侯看着乖巧聪慧的幼子,很?快喜笑?颜开,笑?着将儿?子抱在自己膝上:“二郎字写得这么好,真是勤勉好学,不像你那不成?器的兄长。”
江陵笑?容微滞,垂下眼睛喝酒,就?当没听到父亲下意?识的话。这时管家飞快从外面跑进来,附在江安侯耳边说话。
江陵在玄枭卫学过唇语,几?乎同时翻译出来,太子率左金吾卫、左右羽林军兵变,意?图逼宫。只不过他们?在往玄武门行进途中,太子想起安乐公主呼他为奴,要先去梁王府杀安乐泄愤。没想到安乐公主今日宿在宫里,恰巧躲过一劫,梁王父子,也就?是安乐公主的公公和夫婿,没跑出去,被乱刀砍死。
江陵在心里“啊”了一声,有?些难评。皇帝这一窝可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皇帝倒霉了半辈子依然没有?学聪明,他生出来的儿?女更是一个比一个蠢,偏偏自我感觉良好,一个野心勃勃想当太女,一个都打?算兵变了,竟然还能中途拐弯,先去杀仇人泄愤。
听到太子半途改道,江陵就?知道太子此次行动必败。显然江安侯也没把太子当回事,他命人撤去酒宴,不断派人出去打?探消息,毫无外面在发生政变的慌张。
慌什么呢?就?凭皇帝剩下的儿?子,根本?没法?和太平殿下抗衡,他们?父子越相残,对太平殿下越利好。等着就?是了,江安侯巴不得太子杀了安乐公主,韦皇后再发怒杀掉太子,最好再多牵连几?个皇子。
韦皇后这等二流人物?,竟也想效仿则天女皇,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命。
过寿的松快没了,但江安侯府内也不怎么紧张,江陵百无聊赖等着外面杀出最终结果。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在他视如乐子的故事中,竟然听到了她的名字。
“任遥?”江陵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大,难以?置信,“昨夜根本?不轮到她守城,她怎么会撞上太子谋反?”
第178章 轮回
天明时分,晨鼓按时响起,回?荡在长安城上空。各宰相在承天门等候上朝,得到了昨夜动乱最终结果。
太子?李重俊与兵部?尚书通谋,矫诏命左金吾卫大将军、左右羽林军大将军发动兵变,围攻梁王府,趁乱杀梁王父子及幕僚十余人,又命人分兵守宫城诸门,太子?亲自率兵围攻玄武门,欲以下犯上,对?皇上、皇后不轨。幸而皇上天命所归,深得民?心,皇帝和韦后登上玄武门,怒斥太子?不忠不孝,士兵纷纷归顺,杀太子?党羽于城楼下,余党溃散。太子带下属百余骑从肃章门出长?安,奔终南山而去。
众相听到太子?谋反,眼眸动都不动,唯独听到梁王父子及党羽皆死于昨夜动乱,才终于掀了下眼皮。
前方传来鸣鞭声,众臣停下说话,肃容静立。他们垂着眸子?,看似在耐心等待,实则都在心里盘算接下来的局势变化。
没人把?这场过家家一样的兵变当?回?事,但是太子?杀了梁王父子?,倒不失为一个意外之喜。
梁王父子?死了,武家的势力失去顶梁柱,崩溃近在眼前。朝中会有一大批肥缺空出来,不知道?,接下来是谁能乘上快风。
早朝上,果不其然今日的主题是太子?谋反。皇帝怒斥太子?犯上作乱,下令废李重俊太子?封号,命羽林军去终南山搜山,速将其捉拿归案,以慰梁王父子?在天之灵。
皇帝一口气发落了好些人,昨日胆敢跟随废太子?造反的通通抄家流放,好些人家哪怕没有参与谋反,只是前段时间和东宫走得近的,也都遭了难。
皇帝处置李重俊这个儿子?不留情面,对?小女儿安乐公主却十分怜惜。他很是安抚了一番死里逃生、不幸丧夫的安乐公主,赐下大量田地珠宝,下令大办梁王、梁王世子?的葬礼。安乐公主正值妙龄,年纪轻轻就?守寡也不合适,等安乐公主缓过丧夫之痛后,皇帝还要再为安乐公主挑一名合心合意的驸马。
皇帝此番表态,让许多有儿子?的人家活动起心思。皇帝如此偏宠安乐公主,连太子?都说废就?废,说不准日后真要出一位太女?安乐公主本身就?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若是做了她的驸马,江山美?人岂不尽在掌中!
罪行清算过后,就?该褒奖功臣了。昨日护驾的羽林军都得到封赏,其中平南侯因守城有功,英勇杀敌,被皇帝特意叫出来表扬。任遥在众人的注目中叩谢皇恩,这还没完,等早朝结束之后,韦皇后又派人来传她,亲切询问?她读什?么书、习什?么武。任遥如实回?答,韦皇后越听越满意,大手一挥,又给了她一波赏赐。
任遥还没回?府,她英勇救驾的事迹就?已经传遍长?安。她从宫里出来后,曾经隐形人一样的她仿佛突然显眼起来,同僚们纷纷上前向她道?贺、攀交情。任遥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只觉得意兴阑珊。她推掉所有应酬,以给长?辈报平安之名,独自回?平南侯府。
她走在路上,一心想着待会要怎么和祖母说,祖母知道?后会不会为她骄傲。她心中正在忐忑,一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圆领袍,靠在平南侯府前的石狮子?像上,似乎已等了很久。他瞧见她回?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慢慢站起来。
任遥习惯了吊儿郎当?的江陵,突然见他这么正经,都有些不适应。任遥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问?:“你怎么来了?”
江陵静静从她身上扫过,确定她没有受伤,道?:“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
任遥淡淡哦了声,故作不在意:“那就?进来说吧。”
“不用。”江陵突然拉住任遥的手,说,“改日再来拜会平南侯老夫人。但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说。”
门房认出来任遥和一个郎君拉拉扯扯,不断朝这边看。任遥扫了眼平南侯府里看热闹的人,淡淡说:“你过来。”
任遥带着江陵走到一条巷子?里,避开?平南侯府的视线。她确定周围没人了,硬邦邦道?:“你来做什?么?”
江陵紧紧盯着任遥,问?:“我记得昨日,你并不在守城队伍里。”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任瑶口吻随意,说道?:“是啊,我和人换班了。”
“为什?么?”江陵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攥住任瑶手腕,“我不是和你说过,只管做份内的事,不要管他们这些纷争吗?”
他的手紧紧箍在任遥手腕上,颇有得不到答案就?不放手的架势,任遥都不知道?,江陵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力气。
任遥安静了一会,说:“你背后有你爹,当?然可?以明哲保身,只要做好份内的事,没有人敢来招惹你,但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人兜底,只要一停下来就?会被那些豺狼冲上来撕碎,我只能不断往前走,无论?前面有没有路。”
江陵抿唇,像是被伤到了,突然大声道?:“哪里不一样?我是江陵,不是江安侯的儿子?。你还有我,我可?以帮你兜底,就?算我现在还做不到,但我们可?以商量。”
任遥像是被他忽然放大的声音吓到了,想都不想道?:“你是平南侯府什?么人,我凭什?么和你商量?”
“凭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