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王李重润在宴会上喝多了酒,要提前离席。二张兄弟和魏王等人自然不放人,但太?平公主看了眼侄儿的脸色,终究还是送他回去了。
既然邵王要走了,车上无所谓再带一个,武延基陪着永泰郡主一起离场。
太?平公主府就建在太?极宫旁,地处长安最?繁华的地段,没?一会就到东宫了。李重润回宫后,立刻吩咐人煮醒酒汤,永泰郡主看到兄长难受的模样,心疼道:“阿兄,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你也是,怎么不拦着阿兄?”
武延基被?妻子迁怒,十分无辜,喊冤道:“何须我拦,邵王是东宫郡王,他不想喝,还有谁敢灌他的酒?但二张兄弟非要闹着让邵王喝,我能有什么办法。”
提起二张兄弟,三人都静了静。作为纯正的龙子皇孙,他们实?在很难对侍奉在年?迈祖母身边,靠着皮相颐指气使、兴风作浪,甚至想和他们平起平坐的玩意有好感。
李重润喝了酒,气性?上头,骂道:“祖母也真是,阿父、相王叔才是她的儿子,她不要子孙侍奉,反而整日和那两兄弟待在一起,对他们言听计从。两个吹拉弹唱的伎人,祖母竟给他们封了国公,听宫人说,他们还游说祖母,想要封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祖母一世?要强,老了竟被?两个蠢物?摆弄于鼓掌,简直有辱李家列祖列宗。”
如果放在平时,李重润不会说这种话。毕竟现在女皇才是名义上的皇帝,她年?事已高,糊涂不了几年?了。二张兄弟就算再得宠,还能嚣张几时?忍一忍就算了。
但今夜酒精作祟,被?二张兄弟呼来喝去的屈辱感就尤其难忍。李重润心想他是高宗皇帝的孙子,正宗的皇族,凭什么要对两个以色侍人的男伎忍气吞声?身边都是自己人,邵王毫不遮掩,积压多时的不满尽数倒出。
武延基虽然是魏王的嫡长子,但对父亲的行径很看不惯,尤其不喜父亲和二张兄弟来往。他也说道:“他们两人在烟花柳巷长大,从小学的是如何伺候人,哪配谈朝堂大事?陛下?却任由这两人对朝事指手画脚,甚至插手官员罢免,实?在失策。”
男人对靠色得到财位的男人的敌意,远远比女人尖锐多了。他们两人越说越激动,虽然周围都是信得过的人,但毕竟在宫里,永泰郡主怕惹出事端,圆场道:“行了,这终究是祖母的事,既然祖母喜欢,就由她去吧。我们作为子孙,只管做好自己便是。”
李重润和武延基脸色都很不屑,看起来并没?有听进去。永泰郡主也拿丈夫和兄长没?办法,她见醒酒汤还没?来,就问:“醒酒汤还没?好吗?我去厨房看看。”
李重润道:“这些事交给婢女做就行,哪用你亲自去?快回来歇着吧。”
“没?事。我又不是纸糊的,走这两步不妨事。”永泰郡主说着走到门口,推门看到外面的人,惊讶道,“二弟?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
太?子的庶出二子李重福站在门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也刚来,怕耽误了长兄和长姐谈兴。长姐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催催醒酒汤。阿兄一喝酒就头痛,现在不解酒,明日他又该难受了。”
李重福看了眼屋里的李重润、武延基,很识趣地说道:“这种事何须劳烦长姐,我去就行,长姐安心养胎就是。”
李重润、武延基听到李重福的话都理所应当,他们两人都是家里嫡长子,早习惯了众星捧月,庶子替他们跑腿再天经地义不过。永泰郡主确实?怕走多了惊动胎气,便没?有坚持,对李重福抿唇笑了笑:“那就有劳二弟了。”
第137章 心意
邵王和?永泰郡主走后,明华裳也心动了。和这群只需寻欢作乐的公主王爷不同,她是在京兆府待了一天后才来的,精力早就耗尽了。但她哪有邵王的面子,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没去东道主面前讨嫌,而是缩到角落里,忍着吵闹,等待宴尽。
没想到,她坐了没一会,便有?侍女过来,说:“明二娘子,镇国公府派来马车接您回府。公主说若您累了,便可自行回府。”
明华裳惊讶地?望了眼上?首,太平公主被人簇拥在中心,显然没空注意她。明华裳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是哪位活菩萨做好事时捎带上了她。能回家的机会她绝不会放过,明华裳托公主府的侍女代她向太平公主问好,然后就拢紧衣服,走向外面。
明华裳上?车后,发现招财也跟来了。招财在车上备了茶水点心,一见到明华裳就赶紧给她穿上?披风。明华裳捧着热茶,问:“你怎么来了?是父亲派你来的吗?”
“不是,是二郎君派人传话?,说您要回来,让我们备好热水和?衣服,来公主府接您。”
明华裳有?些惊讶,但再想想也合理。镇国公哪里有?这么细腻的心思,能想得到给女儿准备热水衣物?,必然是明华章安排的。
原来,那个活菩萨不是别人,而是明华章。他去找太平公主,提出让明华裳先离席,并通知镇国公府备车接人,明华裳这才能早点回家休息。
而整个过程明华裳一点都不知道,他把?一切处理好了,才将?结果送到明华裳面前。其?细心程度,甚至比镇国公这个父亲都强。
明华裳轻轻啜了口热茶,心情莫名低沉起来。
夜晚的长安空空荡荡,明华裳很快就回到镇国公府。她进入院子,另外三个丫鬟听?到她回来了,道:“娘子,先喝醒酒汤。热水已经烧好了,您暖暖身子再去沐浴,洗完就能睡觉了。”
明华裳发现她什么都没说,就已经被安排明白了。她叹了口气,问:“这又是二兄吩咐的?”
进宝她们点头,明华裳无话?可说,放弃道:“行吧,就按他说的做。他越来越像一个老妈子了。”
等明华裳一切收拾完,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她的身体非常疲惫,但精神却很清明,毫无睡意。明华裳心乱如麻,对丫鬟们说:“我自己坐一会,你们都出去吧。”
吉祥一愣,拿着手中的帕子道:“可是,娘子您的头发还没有?绞干。”
明华裳接过白帕,说:“我自己来就行。你们先出去。”
四个丫鬟应声退下。门关上?,屋内归于寂静。明华裳长长叹了口气,拿着帕子,有?一搭没一搭擦头发。
她脑子里不断回放今日苏行止的话?,心烦意乱,哪有?心思擦头发。她随手把?帕子扔在地?上?,任由湿淋淋的头发浸透衣服。她撑着下巴,看着摇晃的火芯发呆。
苏行止说,他的亲妹妹早就死了,苏嬷嬷亲口说苏雨霁是明家人,那明华裳和?明华章中,就有?一个是假的。
会是谁呢?
明华裳想得入神,猛地?打?了个冷战,才意识到湿头发许久没擦,已经把?她的后背洇湿了。她搓了搓胳膊,打?算就这样?睡觉,忽然一双手捞起她的头发,随即她后脖颈覆上?一阵干燥温暖的触感。一双手握着帕子,缓慢拭去她后背的水珠。
“不是让你早点睡吗,怎么不擦头发坐在这里?”
明华裳狠狠吓了一跳,她意识到身后人是谁,忙要起身:“二兄,怎么是你?我来吧……”
明华章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平常老妈子一样?细心的人,此刻却有?股说不出的强势。他明明没用多大力,但明华裳莫名不敢反抗了。
他道:“你总是这样?,从?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来帮你吧。”
明华裳僵硬地?坐好,明华章擦完她脖颈上?的水,换了块干净帕子,将?她的长发缠在手掌上?,一点点吸里面的潮气。
明华裳刚洗完澡,只穿了身中衣,在她的作死下中衣沾了大片水迹,衣料变成半透明,实在没多少遮蔽效果。
明华裳脊背都是麻的,对于亲兄妹来说这样?的行为也太越界了,何况他们不是兄妹!明华裳坐立不安,尴尬道:“二兄,你怎么来了?”
“太平殿下的宴席刚散,我来看看你,没想到你没睡。”明华章声音平淡冷静,一如往常,但这次,明华裳总疑心在其?中听?出了危险意味,像海底的火山,雪崩前的冰川,平静下压抑着疯狂。
明华裳干笑道:“二兄你对我太好了,都叫我不知该如何报答。招财那几个丫头该罚,你来了,都不告诉我。”
“是我不让她们通传的。”明华章淡淡说,“看你想的那么入神,不忍心打?搅。裳裳,在想什么?”
明华裳哪敢说她在怀疑他不是她兄长。她打?哈哈笑了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在想案子。二兄,你们今日搜城,有?什么新发现吗?”
明华章眼睫微敛,静静盯着缠绕在他指尖的长发。烛火摇晃,映得他的眼睛漆黑幽深,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