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亭曈再度往那手腕上用力刺去,手起刀落,哀嚎声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
头磕到了桌角上,他重重地跌落出去。在五脏六腑正遭受着撞击之时,顺势抄起手边的椅子,朝着那捡起枪的人用力砸过去那一刻几乎是同时。
枪响后而脱手,孟亭曈单手撑着地板,终于是将那枪踢到了床底。
大火已经烧到了这里,他的胸腔都来不及露出劫后余生的起伏。
孟亭曈一把拉开房门,拽上那名脚踝受了伤的女子就往外逃。
“我妹妹……我妹妹还在这里!”那女子踉跄两步,在矮小楼梯的分叉口停住了脚步,她似乎是有一瞬间的犹疑,看向人的目光带着哀求和希望可那份乞求转瞬即逝,她像是快速下了某种决心,飞速甩开了孟亭曈的手。
她将人往前推了一把,“我要去救她,她们全都被关在二楼船舱中!”
脚下突然传来巨响,船身开始剧烈摇动,那女子来不及道谢,毫不犹疑地一头钻入那浓烟之中。
孟亭曈被血浆弄湿了的头发黏糊在脸前,遮住了那双看不清神色的眼。
掌心中的刀片更深的嵌入进皮肤之中,孟亭曈小声嘟囔了句什么,随后吐了口血沫,转身便朝着那女子离开的方向奔跑。
爆炸声又响了起来,船就快要沉了。赶到的孟亭曈敲断门锁,随后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来不及了……跳船!”
孟亭曈沉在水里。他已经快要听不到那咒骂声和哭喊声。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人的手腕,最后将人拖到岸边时,人几乎已经完全脱力,差一点就被那浪花卷回了去。
身上和脸上的血液早已被海水给浸得模糊成一团,那半长的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
那名约莫着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子怀里还摁着一个浑身都在疯狂打摆子的小姑娘,死死地摁着人控制不住要哭喊出声的嘴。
“……谢谢。”
小姑娘大约才十岁刚出头,太瘦,只有那双眼睛又大又圆。
眼里不知是噙着泪水还是海水,满是惊惧地看着他。
孟亭曈实在是没了什么力气,他只挥了挥手,让那两位女生快些离开。码头附近早已聚齐了各路人马,她们这些女生一旦出现,便又会被人抓回去。
“跑远一点。”
十六七岁的女孩用尽了全身力气佯装着镇定,但是那双眼太过于迷茫,看向漆黑的四周。她的大腿被爆炸的余波炸伤,正哗哗留着血。
眼瞧着那搜寻声已然逼近,他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嘴里满是苦涩的海水味,他似乎也不知道该让人逃向何处。
他能做的只有随手抓起一块漂浮过来的木板,这又撑起满是血污的身子,搞出动静后再一次一头扎入进深海之中。
枪声随着他的身影扫射进水里。】
孟亭曈哗啦一声从浴缸中钻了出来,四周溅起片片水花。明亮的浴室灯光打碎了他那份昏暗无边的记忆,他双臂没什么力气的搭在浴缸的边缘,怔愣出神了片刻后,兀自弯了弯唇角。
那是个吃人的年代,被阶级、权势、地位、财富裹挟着。同一条街道上东西两端,相隔不多远的距离,便是天上地下的另一幅光景。
他只身站在分界线上,身前不是路,身后没有人。
直到他从另一条船上醒过来,见到那布衣长衫的教书先生,慈爱又笃定的将他送去了港城。
‘去读书!’
‘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天会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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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亭曈从房间中走出来,身上还泛着些淡淡的水汽,在浴室中被水流冲刷了很久很久,显得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他垂着眼,卷而密的长睫掩去人剩下的眸。他随意的扯开门后,漫不经心的扫了陆承渊一眼,没什么情绪地淡淡开口:“要喝两杯吗。”
也不知道陆承渊之前在门前站了多久,他身上还带着外界凉风冷雨的寒气,搭着袖扣的平整袖口包裹着人苍劲有力的腕骨,滚烫的体温之下,是淋过雨后带着潮湿的脉搏。
陆承渊走近,他看着人从小冰柜中找出两瓶酒,随后来到客厅,曲起长腿落座在厚实的地毯上,脊骨倚靠着柔软宽大的沙发。
陆承渊随着人坐下。
孟亭曈兀自斟酒,没怎么管他。那白皙又消瘦的腕骨握着切割出多块棱角的玻璃杯,搭在膝盖上,眉眼间看起来有些疲惫。
陆承渊看了人一会儿,半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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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亭曈离开时,他强压下那股当场就把人绑回来的冲动,死死地摁下那即将抬起的手势,以没让身旁的人听从他的指令。
孟亭曈关门时,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和突突直跳的额角,连带着他的血液都在疯狂叫嚣
冲进去,绑起来,关回去,每天每天只对着他一个人,就永远不会再有任何不受他掌控的可能。
只需要简简单单地抬手,亦或者是只需要他对身旁的人点一下头,他所有的肖想就都可以于此刻成真
可攥紧的拳已经用力到发抖,被水汽打湿的发丝落在他眼前,他站在人门前,死死地盯着那什么也看不到的房门,最终也只是抬起手,翻转手背,将那暴起的青筋尽数散了去,轻声叩了三下。
门开,然后那房间内又传来流水声。
他终于走进了一道门,屋里却还有另外两扇。
他几乎是有些茫然地站在房间之中,听着那潺潺水声不断地冲刷着屋内人的躯体,仿佛也在洗刷着他的心脏。
直到他看到人走出来,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以克制住将人圈禁起来的冲动。